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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辉就起来了,在厨房的冰箱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早餐的。冰箱里有做好的菜,都用一个个小保鲜盒子装着,大概是明明婆婆离开前给明明准备的。这三天明明都跟他一起吃饭,家里的菜一点没动,看来是不能吃了。
他淘了一点米,看到干货架子上有一瓶干荷叶碎,抓了几片冲了下水,放进锅里,煮上粥。开门去车上取了梳洗包回卫生间去洗漱刮胡子。明明的手机还连着充电线,他拔下来,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再到厨房准备下粥的菜。冰箱里有黄瓜和葱,他切了两根黄瓜,用盐腌着。切了一根葱白,打了三个鸡蛋,炒了一碟香葱炒蛋。再把黄瓜挤去水分,加油醋汁拌好。这时粥也煮好了,他盛两碗出来凉着,去叫明明起床。
章弦辉叫醒明明,像前两天一样服侍她梳洗。明明的长发披散在脸侧,弯腰漱口时头发和牙刷纠缠不清,明明老得用手把头发拔到背后,一松手就又荡了下去。章弦辉替她抓住长发,等她洗好脸才放开。
“我煮了粥,早上少吃点,怕你等会儿晕车。”章弦辉说:“我们早点上路,趁早上凉快,出城的车也少,路上不堵。”明明也像前两天早上一样,梳洗完毕,勾住他脖子,仰起脸,等他吻她,然后说:“早啊,亲爱的。”
吃过早饭,收拾干净厨房,章弦辉把奶奶的寿衣包袱和明明准备好的旅行袋都放进他车子后备箱里。明明检查门窗、关灯落闸,然后把车库门钥匙放在“六博”事务所的灯箱里,说等会儿打个电话给何毓秀,让她取了开门工作。
章弦辉赞她这个办法不错,不过不可有下次,万一被人发现,那可不得了。电脑笔记本被搬走都是小事,账簿丢了事情就大了,我得给你安装监控摄像头和报警装置。又说等下我打个电话回公司,说家里老人离世,要回家奔丧,请两天假。苏明明说下次我不会换个地方啊,什么花盆底下、砖头缝里。
两人开车上路。此时不过早上六点,整个城市有一种难得的凉爽和闲适。苏明明昨晚睡得好,这会儿兴致不错,说刚才说起把钥匙藏在砖头缝里,倒叫我想起小时候看的一篇小说。章弦辉问什么小说,明明说:“名字忘了,内容大致记得。讲一个老式人家,家境颇好,有个花园,还有一幢二层小楼。”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
章弦辉表示害怕,问不会是恐怖小说吧?什么鬼故事之类。苏明明说你听下去不就知道了?章弦辉说:“嗯,你接着往下讲,太恐怖了我是不听的。”
苏明明就接着讲,说屋子前面有个花园,大门在巷子里,外人来敲门,里面的人是听不见的。章弦辉说听上去有点像我们刚才离开的老宅大屋。
明明不理他的打岔,接着往下讲。“家里人就要安装门铃。这家的妈妈说,门铃在大门边,大门在巷子里,遇上捣蛋的小孩子我不得烦死?于是就让工匠在门边墙上掏空了一块砖,在砖墙缝里装上门铃,接上电线,再把小半块砖头安进去,这样外人就不知道了。”
章弦辉哦了一声,说有意思。苏明明说:“门铃装好了,也没怎么用上,大家都配了钥匙。过了很多年,这家人家遇上变故,就把房子卖了,孩子们也离开了。又过了很多年,一个当年的孩子,这时已经是中年人了,有事走到老宅前,想起那个砖头缝里的门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就抠下那半块砖,按了下门铃。”
章弦辉听入了迷,问:“房子里没有人了吧?这么多年,电线老旧,门铃不响了吧?”明明摇摇头,“这个中年人没有听到铃声响,正准备离开,就见院门打开了。”章弦辉忽然打个寒噤,吞了一口唾沫,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有些打滑。
苏明明忽然问:“你带水了吗?我讲故事讲得有点口渴了。”章弦辉气得笑了,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说带了,在车门储物格里,你一摸就摸到了。苏明明拿出矿泉水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问:“你要喝吗?”章弦辉笑说你快讲吧,卖什么关子啊。
明明说:“哦,原来你不渴啊,我以为紧张了都会口渴。”章弦辉只好摇头,说小姑奶奶,快讲。明明放好瓶子,清一下喉咙,说:“院门打开,出来一个中年妇人,跟他妈妈当年年貌相似。”
章弦辉无端想起明明的妈妈,心里一颤,看她一眼,问:“你确定这不是鬼故事?”明明不答,说:“妇人问来人是谁,这个中年男人说我就想看看这房子,不知可否参观?妇人答应了,带着客人看了花园看屋子,客人看后告辞。妇人送他到门口,客人说谢谢,冒昧打扰,难得遇上有您这样的主人。妇人说难得有人来访,也是缘分。”
“然后呢?”章弦辉问。明明一摊手,“没有然后了,看完房子,客人就告辞了,满足了一下访旧的心愿,不然还能怎样?买下老宅啊,人家又没说要卖。”章弦辉斜眼瞅她,说:“嘁,这算什么故事,有头没尾的。”
苏明明笑一笑,说:“客人临走,指了指藏门铃的地方,说您知道吗,这里原来有个门铃。妇人说知道,当年我买房子时中介告诉过我。刚才门铃响,我就知道,三十年前的旧屋主来了。不然我一个瘦弱老妇,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男人上门,又请他登堂入室呢。”
章弦辉啊一声,说这才像话,我就知道没完,你就戏弄我吧。苏明明得意一笑,说我怕你开车打瞌睡,故意吊你胃口来的。章弦辉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揉揉她头,说:“你怎么不去说书啊。”
苏明明笑。章弦辉问你怎么想起这个故事来了。明明说:“我刚才回头看那幢房子,想想建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年,住在里面的爷爷、奶奶、爸爸,还有儿子,就都不在了。严家的房子现在住着的,都不是严家的人,一个姓沈,一个姓苏。奶奶不在了,不知道妈妈会怎么处置这处房产,也许像奶奶一样住下去,再住二三十年?那时候我又在哪里?”
章弦辉差一点就把“你跟我住”这句话说出口,又马上忍住了。苏明明不会离开她的婆婆,那是她的责任,她不会背弃。
苏明明眼里流露出伤感之色,“物是人非,我只是想起了这句话。”
芳契(3)
他们在磐安服务区休息,在丽水服务区吃了一碗索面和一碗敲肉羹,中午一点多钟,到了庆元后口镇。章弦辉按卫星定位指点在路口下道,绕过两个山沟,沿着山间小路到了一个村子。一路过来,整座山上都是茶园。
眼前小小一个村子,散落着十几户人家,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不远,彼此相望,四周是蜿蜒的田埂、一丛一丛的竹林、高低错落着一些农田,有的种的水稻,有的种的大豆,有的种的青麻,有的种的玉米,还有几个池塘,池塘里有鹅儿鸭子、荷叶荷花。人家院子里有美人蕉在开花。有一幢三屋楼房前开着一大片蓝紫色的鸢尾,沿路停满了车,花圈摆满一个院子,院子里聚满了人,一看便知丧主就是这里了。
章弦辉靠边停了车,苏明明打开后备箱,从寿衣包袱里取出遗像镜框,捧在胸前。章弦辉拿起包袱,盖好后备箱盖,锁了车,跟在明明身后,走进用大块鹅卵石砌成的矮墙围着的小院里。
院里三三两两站着聊天的人,看见端着遗像的明明,一时都住了口,跟着就打招呼,说遗像装裱好了。一声传一声,人群接力,先于明明的身影,消息传到了堂屋。明明婆婆迎出来,后面跟着一对中年夫妻和一对青年夫妻,那一定是严聪的表舅、表舅母和表弟,以及昨天刚娶进门的新媳妇了。
明明婆婆看到明明,把手放在胸前,松了一口气,说明明你来了,来得好快。明明叫一声妈妈,眼泪就下来了。自昨天晚上她接到婆婆的电话,一直没哭过,这会儿止不住的眼泪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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