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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张妈睡前必饮的那杯水里下了一点药。她夜里虽然睡得很沉,但我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我静静地等着,终于,听见了她亲切的呼噜声。
我蹑手蹑脚地摸出了房间。
我们住的是下人房,在西院靠近院墙的地方。姑娘们都住在前院。几个头牌姑娘都有自己专用的绣楼,彼此互不干扰。严氏住在鸿雁楼紧东边的厢房里,客人一般是不去的,所以那里几乎是鸿雁楼最僻静的一个角落了。从我这里走,几乎要穿过整个后花园。
我刚刚拐上夕照湖旁边的小径,就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赶紧躲到花丛的后面去。为了这次任务,我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件武侠小说里大侠们行走江湖必备的夜行衣,此刻就穿在我的身上,当然,我的脸上也学着大侠们的样子蒙着黑布巾。混在夜色里,应该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我伏在花丛里,大气也不敢出,耳边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的柔和的女声在问:“嬷嬷,我想在这里坐一坐,行不行?”这一句话里带着浓浓的恳求,听得我心里一动。难道她就是玉环?
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动声色地说:“姑娘,你别为难我了。”
问话者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脚步声簌簌作响,两个人慢慢走远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琢磨着:如果这个年轻的女子是玉环,那么,玉环不是生病,是真的被人看起来了。如果罗进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抓起来逼供呢?说不定这么直接的方式最有效。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确认没有什么动静了,才继续朝我的目的地前进。
我还一直没有闹明白古人计时所规定的“子时、卯时”具体是几点,只能估计是快到半夜两点了。这里没有通宵表演这一说,所以舞场里看表演的客人们早就散了。留宿的客人也都被姑娘们带回了自己的住处。下人们忙了一天,也都回自己的屋里休息了。应该是不会碰到什么人,但是我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严氏的院门半开着,我刚刚摸进去,就看到屋里有烛光闪动。
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所以,赶紧找了个黑黝黝的旮旯把自己藏了进去。绯红色的窗纱上,烛光还在微弱地跳动。屋里却静悄悄的,既没有人走动的声音,也没有人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开始有点着急。算时间,给张妈下的药应该是快要过劲了,万一她醒来看见我不在……或者更倒霉的:万一她醒来正好看见我一身夜行衣进屋——那可就真要了我的命了。
该死的蚊子生命力真是顽强,无论在哪里都有这种东西存在。不一会儿功夫,我露在外面的脑门上就被咬了好几个包,又痛又痒,还不敢伸手去挠——正在万般无奈之际,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两个黑色的人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忽然低声说:“爷,严氏跟着您也有十来年了,她……”
前面的那个人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主子决定的。”
听他的声音,这人应该在三四十岁之间,冷冰冰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冰块在撞击着水晶杯,说不出的寒意侵人。
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朝我藏身的方向望了过来。我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冷冰冰的杀气。没错,就是杀气,因为这样一种压力当头袭来的时候,能让人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念。
我的脑筋急速地运转起来:我是跳起来先发制人?还是赶紧夺门而出?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就在这死生一线之际,我的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簌簌的声音,然后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宛如天籁一般的吟唱:“喵呜。”
一个浅色的毛茸茸的小家伙飞快地从我身边窜了出去。
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的那股杀气立刻就消失了。难道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惊扰了猫咪的好睡?
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我继续潜伏在旮旯里。直到这时,我才算明白,真是学到用时方恨少,如果我也是个武林高手……如果我也可以像电视剧里的大侠那样飞檐走壁……如果我……
我暗暗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找个好老师苦学武艺。问题是……找谁呢?宝福?现在忽然想起了这个,好像是有点跑题了……
我悄悄地钻了出来,摸进了严氏的房间。
月色不是很亮,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出房间里的摆设,靠墙一张大床,床边一架宽大的梳妆台。然后就是几只衣箱,一套桌椅。
床铺附近、家具附近、墙上的挂画后面都仔细看过了,没有密道。衣箱里摸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我站在房间中央凝神细想,这些女子如果想藏东西,一般会藏到哪里?我现在不确定能找到什么,但是以她如此诡异的身份,应该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我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梳妆台,抽屉里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盒子,有几样首饰,还有一些散发香味的东西,好像是香膏一类的东西。铜镜下面的盒子里有两层小抽屉,上面一层装着几件首饰,下面一层是几张硬硬的叠在一起的纸。银票?收据?夜色里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先塞进怀里再说。
当我终于平安无事地在张妈的鼾声里摸回自己的被窝里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
我从严氏的房间里摸出来的东西是两张当票,出自同一家叫“顺隆”的当铺。当的是一些钗环首饰,金额都很大。我不太了解首饰在这里应该当什么价钱才正常,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地给了在鸿雁楼跑堂的林伯,让他想法子转交给罗进。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夜袭的第三天,罗进就派人把我接回了刑部。
“为什么?”我仰起脑袋,紧盯着罗进的双眼。因为过度气愤,指尖都微微抖了起来。
罗进叹了口气,低着头把手背到了身后,来回踱着步。
从窗口望出去,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子正蹲在刑部后院小园圃里伺弄花草。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高墙下的绿草黄花,园圃里一派生机盎然。
我从窗外收回了目光,不甘心地望向了罗进。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一点也不用在意自己的形象,跳着脚又追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结案?明明案子里有这么多的疑点……”
罗进又叹了口气,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他这样和我平视的时候,让我有种错觉,好像真的是……两个正在研究案情的同事。
“舞潮,你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奇怪得很,跟你说起案子的事却感觉再正常不过……”他困惑地摇摇头,“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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