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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但对你来说,有些东西是必须经历的。”周赦冷冷嘲讽:“你现在是以什么姿态跟我说话?在给我上课?”夏町无奈叹气,“我在陈述事实,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许嘉音该不该继续留在你的心里。”周赦猛一用力,指甲抠进了肉里,他却不觉察疼。他的心脏撕开了一条口子,对许嘉音的爱哗啦啦流出来,他惊觉那滩东西的丑陋,他的爱统统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原来一直以来他就将这样的东西供奉为爱。“我理解,你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错,但你未免给他加太多滤镜了,你有好好了解他过吗?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他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时,牵手接吻都做,比对你时还要过火,你敢想象吗?你敢面对吗?”周赦嘶吼,“你闭嘴!”夏町眼神坚定,“现在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了,你还愿意继续喜欢他吗?阿赦,你已经为他付出过巨大代价了,当然我不觉得那是他的错,也不觉得要借由那件事让他同情或者爱上你,但我觉得他配不上你,趁这个机会,结束吧。”那不是什么伟大的偶像,只是一个在众人嘴里嚼烂了的许嘉音。像是着了魔怔,周赦狠狠抱住脑袋,一瞬间两耳边来了不计其数的声音,刚开始听不清楚,只觉得是一阵巨大的恐怖嘈乱,慢慢他分辨出那是人的语言,三言两语只言片语统统有关许嘉音的谣言,多么不堪入耳,多么令人愤怒。他喜欢的学长绝对不是那种人!学长只是被那些人逼疯了,不得已将自己保护起来,不得将自己堕落尘埃!旁人骂得越狠,他的心里越疼,他不是执迷不悟,他用这双眼睛亲自看得清楚可今晚难道不是他亲眼看着,亲眼看着许嘉音有多无情,根本再也不是他迷恋的那个小太阳!怎么会这样?他头脑昏沉,他不断下坠,他给许嘉音贴滤镜了吗?他喜欢的许嘉音早已死去了,而他恋慕的至始至终只是一层幻想?他想起曾经路过西教楼的画室,许嘉音蹲在窗前的白漆方凳子上,年少的身影消瘦纤美,窗外一片雨洗过的青空,潮湿午风拂面,掀了几根碎发飘飘忽忽挠他鼻尖,他用画笔的杆挑了开去,然后倏地转头看向门口,周赦吓得闪离,最后一眼看见画纸上一田的向日葵。那个许嘉音,死了吗?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想嘶喊出声,嗓子里却成了真空,无法传导震动的频率,他身子失重,哐当滚到车座椅底下,夏町惊呼了声,手忙脚乱前来扶他,慌乱间摸到着火般的身体。他叫司机停车,越过座椅将人扶起来,涔涔汗水之下,周赦眼里含了一淌粼粼的泪,如风过了月色的湖。“叔!不好了,快掉头去医院!”夏町急促惊呼,手掌摸到脏兮兮的血,混了汗水一同糊在周赦的后颈。他这才看见徒手刺出的伤口,那得用多大力气!老管家急忙点头,朝前方路口冲去。周赦病了,大约是被许嘉音气的,学校里很快这么传开了。他在学院班上皆没什么关系亲近的朋友,宿舍里也只有屈服淫威的赵文等人,虽然心底隐隐担心,但过节在先,很难拿出什么实际的行动,倒是听那晚一同参加聚餐的苏瀚吹了几场牛,说周赦有多伤心,许嘉音有多无情,末了总结一句:“等着瞧吧,许嘉音那种烂o,迟到要被人收拾的!”赵文虎头虎脑,意外听出他字里行间的怨气,小心翼翼地打听:“哥,你是不是有点讨厌许嘉音啊?”苏瀚笑得讳莫如深,“我?犯得着讨厌他?不过,我高中很好的哥们因为他被人打残了,对他有点偏见也不奇怪吧?”赵文连连点头,吓了一身冷汗。alpha之间的斗争,果然恐怖如斯,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一连大半个月过去,没有周赦病情的消息传来,冬季彻底掌控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它挥舞权杖,以雨雪作礼花,尽情赞颂它所统治的王国。运动场上四处湿滑,所有体育社团的活动宣告暂停,体育课也转到场馆内进行,下课铃响,一群练完艺术体操的女孩撑着伞从门口出来,人人裹着棉裤棉服。许嘉音靠在飘雪的天台,发梢凝满湿哒哒的水珠。这里视野开阔,正前方看出去一大片全是篮球场,他没有数过,起码有十个,就算如此,平时也经常遇到抢不到球场的情况,哪像今天,寂静空荡得令人心悸。腾腾的烟雾从天台角落升起,江言站在那儿,和他一样没有伞,浑身淋得潮湿。眼见着练体操的女生走远了,他将烟头按在围栏上捻了捻,“走吧,去吃午饭了。”许嘉音幽幽望着那片空旷的球场,嘴里幽幽出声,“等会儿,这个点人多。”“刚才叫你去你也不去,有什么好看的,就算你把地看穿了,可爱多也不会出来。”谁说我在想他了?他已经是过去式了,麻烦不要再提!”江言勾着脑袋嗤笑,“你这不是不打自招?赶紧走吧,感冒了还得我来照顾!”“谁要你照顾了?”许嘉音不屑,“要去自己去,我叫乔屿森来陪我!”“得了吧,是谁为了躲他,跑来这冷旮旯地方淋雪?”“反正不是我!”许嘉音轻哼一声,转头过去,不再打算理他。他没觉得他在躲乔屿森,乔屿森对他一如既往的热情,约他吃饭打球图书馆,他统统找理由拒绝了,他觉得只是单纯心烦不想见而已。无缝衔接的事情他干得多了去了,上一场的内疚,只要沉溺进下一场欢乐,自然烟消云散,可是这次有些许不一样,他不由得想,是不是恋爱循环的游戏玩得太多了点,叫他打心底觉得累了。最近他是很奇怪,总是反复想起在车里和周赦吵架的场景,许嘉音名声太烂,愿意和他谈恋爱的哪个不是一丘之貉,只有周赦是个例外,明知道他是烂人,还愿意一头栽进来。许嘉音心烦意乱,可这关他什么事?要怪就怪周赦傻,怪他经不起诱惑,怪他玩不起还骂人!耳边传来打火机的声音,他扭头过去,伸出手说:“给我也来一根。”江言稀奇看了他看,嘴里吹出青色烟气,“没了,最后一根。”许嘉音嘴巴一抿,最终没有冲过去翻他口袋,确定是不是真的最后一根。时间急剧地寒冷起来,他的脚掌早已没有知觉,十个手指头冻得钻心疼痛,他忽然蹲下去,身体缩成一团,将脸埋进了臂弯。脚下一大滩落雪化的冰水,映出灰霾霾的天空,他像落在镜面里的一粒灰。江言默默凝望着,手里的烟缓缓放下。“放不下就去看看呗,我认识的许嘉音可不是这种性格。”回话声闷闷地传出来:“看什么?怎么看?”“走去看啊,他不是还没出院吗,这会儿肯定躺在病房里呢,你不是认识夏町吗?去探个病还不简单!”许久许久,许嘉音怔怔抬起脸来,生长过长的刘海压得嵌进皮肤。“我才没有想去看他。”江言呵呵地说:“市中心综合医院。”许嘉音咬着腮帮子看向他,却看见他下楼的背影,“走吧,祖宗,带你去吃饭。”雪渣子簌簌地落,许嘉音鼓着气看他背影即将消失,最终站起来,乖乖跟上江言的脚步。他可没说打算去探病,只是刚好差不多要到打抑制剂的时间了,上回那个护士姐姐技术挺不错的,一点不疼,他还想去。周六那天,还是照常回家,他瞒着家里所有人,自己偷偷去了中心综合医院。站在熟悉的医院大门口,许嘉音满心嘲讽自己的多此一举,同时烦恼这毫无理智可言的举动这么大医院,他怎么知道周赦住哪间病房,就算一间一间去找,得找到哪年哪月?那晚之后他和周赦彻底断开联系,也没颜面向夏町打听病情之类的近况,总之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关心这个人的任何事……所以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许嘉音颓败地耷拉头,心想走了吧算了吧人家都说他不要脸了,他干嘛还要往上凑啊。“许嘉音?”正思想斗争,夏町从身后走了过来。听出来人的声音,许嘉音浑身一个机灵,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费了点功夫才调整到正常的微笑脸。他转身,“夏町学弟……好巧。”夏町不为所动地上前来,“你是来看阿赦的?”一语道破,许嘉音表情僵了僵。“我来打抑制剂,他病了?”夏町默不作声地看着,露出客气的笑,“嗯,那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说罢,绕过许嘉音往大楼里走去。许嘉音笑得满脸僵硬,愣在原地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只是,夏町像是后脑勺有眼睛似的,刚走几步,回过头说:“你跟着我干什么?”许嘉音笑得不露破绽,“我没有跟着你啊,我也这个方向。”夏町站定,叹了口气,“打抑制剂在那边。”“……是么?那是我记错了……”真尴尬,他转身准备溜了。“许嘉音。”夏町却叫住,眼里亮着逼人的光,“你回去吧,他在重症区,你进不去的,别再来招惹他了,就当放过他。”有风经过,夹杂冰冷的寒潮,直往衣领子里灌。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什么时候被冻僵的,他怎么不知道?他僵着手拿出嗡嗡振动的手机,乔屿森打来的电话。他甜甜地笑了,嘴角勾成新月的尖角,他摇摇手机,“想什么呢,我路过而已,不和你耽搁了,屿森都催我了。”夏町默不作声,看着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转身,在反光的地板上滑了一滑。他不是周赦,他无动于衷,他面无表情地走进电梯,关上了门。回忆周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的在莱洋西教楼的画室。那是许嘉音请了一段长假,返回校园后不久,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学校里有关他议论没有一刻停止过。乔洛野大张旗鼓追许嘉音,迫于他的淫威,外面已然公认许嘉音是他的人,哪怕暂时还不是,做他乔洛野的oga的只是迟早的事。莱洋中学里充斥着无数欣赏乔洛野风格的粉丝,一时间,许嘉音成了不知多少人的眼中钉,也就是那段时间,学校里蔓延起关于许嘉音的谣言,说的全是有关继父的事。这些话只在暗地里流传,周赦活得两耳不闻窗外事,等从同桌嘴里听说的时候,故事已经衍生出极端离谱版本原本的侵犯未遂成了他用信息素刻意勾引,甚至无凭无据编排出不存在的事情,例如在他父母再婚之前,他和继父就已经有所勾结,看似继父和他妈妈结婚,其实是为了方便他们苟且……周赦听得满脸铁青,当场冲出教室,往西教楼去找许嘉音。他的人生极少有冲动的时刻看似是这样,但实际上情况是,他随时随地产生无数冲动念头,只不过在念头化为行动之前,强大的理智将他拉了回来。那天也是一样。走到西教楼底下,周赦已然压住愤怒。他无非是想冲进去告诉许嘉音,有人在暗地里把他讲成这样,得赶紧自证,赶紧求清白……他忍了下来了。这种事,许嘉音不知道才好,他会在暗地里默默打扫完毕,他所喜欢的人,生长在干净地带就好。可来都来了,想到此时此刻离喜欢的人只有十几米,他心跳加速,悄无声息地上去台阶,渐渐接近画室门口。他运气好,画室门开着,里面只有许嘉音一个人。他只看一眼,看一眼就走,可当他悄悄移出视线,看见的许嘉音并没有在画画,只是孤独地蹲在凳子上发呆。他将呼吸放缓,静静站在那儿,一同感受这份空旷的孤独。已经记不清,他这样陪着许嘉音经历了多少次孤独。最开始,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意,那不过是比寻常人漂亮了点,比寻常人更擅长交际了点,他找不出喜欢上许嘉音的缘由,勉强说服自己是见色起意,但又生不出想要得到的欲望。这一刻周赦恍然明白了,他对许嘉音,是同类相吸而已,仅此而已。他们一样孤独,只是一个选择活在黑暗里,一个却被推到太阳下。要发现这点实在不易,许嘉音活在厚厚的像太阳一样的壳里。那天下晚自习,周赦一如既往地偷偷留在后面,预备像往常那样送许嘉音回家,许嘉音早已改回了走学校后门的习惯。后门人也不少,因为正对西桓的正门,街道上多是穿着男高校服的男生,几乎是清一色的alpha。说起来,乔洛野有阵子没来缠着许嘉音了,不知道是耐心消失放弃了还是另有诡计,周赦觉得后者可能性更高,alpha这种生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放弃目标。但不管怎么说,这几天的许嘉音获得了久违的安静,他走在回家路上,也比往常变得安静,不会突然之间回头或者转弯,增加暗中尾随的难度。他就像知道且接受了身后有人一样,默默走在冷清的街灯下,偶尔抬起头看天上的星星,别在耳后的碎发随微风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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