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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啊,还没到昭明桥,我就已经感觉到了血光冲天。今日不宜出门啊。”不苦大师再次开始神神叨叨地装神棍。他这话放在别的时候确实不假,每年秋审过后,京中总要集中处决一大批犯人,昭明桥那一带石板上的血水冲都冲不掉。
但是……
“陛下今年刚继位,才大赦了天下不久,这个冬天能处死几个人?”连亭无情拆台,“说人话,你到底想干嘛?”
“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想干嘛?”
连亭自然是要亲眼看着梁有翼死啊。能最清晰地看到行刑现场的酒楼内,二楼最好的位置已经提前被连亭包下了。但他不想一个人见证,就拉来了不苦陪他。
他们站在楼上,看着下面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手拿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的百姓。如今午时还没到,刑部的监斩官也没有就坐,但现场的群情已经十分激愤了。他们不知道朝廷的博弈,看不到杨党的弹冠而庆,只想看到当年造成开阳大水的罪魁祸首伏诛!
连亭单手撩开了酒楼的竹色卷帘,眼中无喜无悲,活像寺庙里神坛上的玉面菩萨。
只不过这个菩萨不吃香火,他吃人的。
不苦:“!!!”谢谢,有被吓到。
而当梁有翼真的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的眼中还充满了不敢置信,他明明已经帮王爷咬了杨党的人啊,他付出了代价,那边怎么能不守承诺?
那天的阳光是如此刺眼,可他在生命的尽头还是鬼使神差地抬头,正看到了高楼上的连亭。
目下无尘,表情不屑,他不是在审判什么,只是想让梁有翼实实在的明白什么叫因果报应。就像在开阳大水中丧命的那一千三百五十七名百姓,他们是那么的相信县府,相信梁有翼修建的堤坝,不想在睡梦中就被轻易夺去了生命。
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就是他梁有翼还债的日子!
梁有翼死了,连亭心中的大石也就终于落了地。他从袖中的荷包里,拿出了儿子早前——早到大概是在秋天初遇的时候吧——给他的糖。奇怪材质的糖纸里,包裹着的是晶莹剔透又五颜六色的糖块,连亭含了一块到舌尖,就被前所未有的甜充斥了口腔。
十五年前的镇南,不过六岁的连亭被强硬地送上了全是阉童的板车,里面充斥着尖利刺耳的哭闹,臭不可闻的汗渍,但再糟糕的环境都不及那种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绝望。
他们很清楚地知道,他们被抛弃了。
他贪婪的父亲咧着一嘴的黄牙,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官老爷手上讨来银钱,既顾不上他的惶恐,也顾不得他的不安。
他愚昧的母亲一手抱着小妹,一手牵着大哥,在心力交瘁的环境下把本来答应给他的糖塞到了哭闹不休的小弟嘴里。只敷衍地哄了他一句:“就让给弟弟吧啊?等去了二叔那边,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小小的连亭难受极了,他本以为当时的那种感觉已经足够糟糕,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京城才是噩梦的开始。他在最不知所措的年纪,只等到了二叔的死讯,以及那让他生不如死的一刀。
十五年后,连亭才终于等到了属于他的糖。
不苦大师贱兮兮地凑上前,用肩膀挤了挤友人。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昭明桥,正在前往千步廊给絮果买枣泥酥的路上:“你刚刚吃什么呢?给我也尝尝呗。别这么小气啊,哥们什么时候短过你的吃喝?”
“大师您不辟谷啦?”连亭眼都没抬一下,老神在在的依在马车上,享受着这个明明每次回忆起来都会觉得愤怒但如今却只剩下平静的午后。
大师厚着脸皮:“那你等等哈,我和三清请个假。”
又一日。
贤安长公主也为连亭带来了好消息——絮果可以去国子学外舍上学啦。长公主办事总是格外的利索且漂亮,她不只是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而是直接就把金花报帖的文书送到了连亭手上。绫绸材质,金粉装裱,五寸许,阔半之。
打开帖子,文书里的第一页就写着絮果的名字、年龄及父辈身份。
连絮果,年六岁,东缉事厂提督连亭之子。
台端取入国子学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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