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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曲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我错了”,但话到嘴边,却换成了比认错更实际的“以后不会了”。
谢曲说:“以后不会了。”
但范昱就只是笑了笑。
谢曲向来都不是个吝啬道歉的,他脸皮很厚,也很会说点哄人高兴的话,以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对不起,我错了”,没有一千遍也得有八百遍。
但也正是因为哄人的话说多了,就变得不金贵了。
谢曲知道范昱只把他刚才那句“以后不会了”,当成是耳边风,听过就忘,却也不计较。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用实际行动去证明,就得需要时间。
夜已经很深了,由纸人折成的身躯很单薄,耐不住冷。
桌上两根蜡烛已燃了大半,因为挨得近,蜡油顺着蜡身流下来,在桌面上混成一滩分不清彼此的泥泞,然后慢慢干涸。
老实说,在这种深更半夜,孤男寡男的情况下,气氛确实很有点暧昧。
良久,谢曲站起身来,用小剪刀把烛芯剪下一些,也脱了鞋袜,跟范昱一起挤到床上去。
枕头就只有一个,那胖掌柜说得对,这床太小了,当有两个成年男人同时躺在上面时,几乎翻不过身。
这可真是家黑店。谢曲想:条件艰苦的像柴房,价格却贵到离谱,放眼这整个屋里,满打满算,似乎只有地上那套实木桌椅稍微值点钱。
因为挤不开,谢曲在上了床后,就只好侧躺着,而范昱也自觉往床里面挪了点,给他腾出地方来,同他一样侧身躺下。
如在酆都那时同样,谢曲没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将范昱揽在怀里,伸出手指来,轻轻碰了一下范昱淡色的嘴唇。
就这么着,两个人面对着面,连说话声音都变轻了,彼此默契地没在“谢曲日后是否真的会改邪归正”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左右闲着也是无趣,打坐是坐不下去了,两个人开始聊天,净聊些没用的。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就不怕打雷了。”谢曲感叹道。
怀里的人虽然已经不是木头,但却成了鬼,依然冷得像冰一样。
也是很奇怪,两个同样冷得像冰一样的人抱在一起,明明应该感到更冷才是,但谢曲却只觉得暖和。
低头再一看,范昱正闭着眼睛在听,长长的羽睫微不可察颤动着,由眼尾开始,在眼底晕了一小片的淡红色。
乍一看好像是害羞。
但当谢曲把手指从范昱的嘴唇上挪开,点在眼睛上,竟然摸到了一丁点水汽。
原来范昱此时红了眼尾,并非是因为害羞两个人挨得近,而是因为他正在极力的压抑着。
至于为什么非得压抑着不表现出来,恐怕连范昱本人也不知道。
…
与整天都嬉皮笑脸,什么话都敢说的谢曲不同,身为一个由木傀儡变成的人,至今为止,范昱为数不多所有外露的情绪,几乎都与谢曲有关。
明明对其他人其他事,都没有什么感觉,但为了显得和大家一样,平时就还得表现出喜怒哀乐来。
明明一见着谢曲,就像饿了几天的野兽忽然见到生肉,仿佛连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却还想要不露声色,勉强忍耐着。
范昱其实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但他确实就是这样做的,就像现在这样——熟悉的冷香就近在眼前,明明是想哭,但他还是勉强忍耐着。
就好像本能觉得如果在谢曲面前失态了,会很丢脸似的。
所以,直到那种令人眼睛发热的难受感觉逐渐消退了,范昱方才缓缓地答道:“其实一直都害怕,我是由东神木雕刻而成的,怕火,怕雷电,这些都是我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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