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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揽翠峰上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生生将山石浸染成血红的颜色,陷落的山崖几乎填平了后方的河流,乱坠的流火烧光了山上的树木,而后降下的暴雨又冲刷得山石泥土松动,致使灾害频发。
魔尊辛婵先杀魔灵而后自戕,坠入魔域,同时万千妖魔被其再度拉入长渊之下,浮漂浮的烟云里,是无形的屏障,锁住了那些妄图出世作乱的妖魔,也埋葬了她自己。
这一战惨烈,十方殿的佛子明昙当夜于揽翠峰上坐化,业灵宗的少君赵景颜更是一病不起,天下九宗,已不复往昔鼎盛。
“此次诛魔,含元神君功不可没。”
缥缈的烟云缭绕在这金殿之内,坐在上首龙座上的年轻帝君开了口。
适时一众神仙附和着,各色的目光都不由停驻在那玉案后,须发皆白,却双目清明的老者身上。
“臣,不敢居功。”
可众神等了半晌,乍听他开口,却只是这么一句话。
“父君在时,含元神君便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今你为本帝君,为九重天乃至天下苍生又积一功,本君合该敬你这一杯。”
谢扶玉举起玉盏,或是瞧见含元神君那张苍白的脸,他便径自饮下一杯,笑道,“含元神君便不必喝了,你有伤在身。”
一时又有诸多神仙要朝含元敬酒,可他端坐在玉案之后,那张苍老的面庞上却无半点笑意。
陆衡坐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也兀自喝了几口闷酒,但见含元要起身,他便立即上前去扶着他站起来。
借着陆衡的搀扶,含元才勉强站起身,他迎着这金殿内所有神仙的目光,径自望向阶梯上的那位年轻帝君。
“帝君,臣不但无功,且有过。”他拱手,低下头,眉眼消沉得不像是从前那位满身威压,目光矍铄的昆仑神君。
“神君这是什么话?”谢扶玉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玉盏,“魔灵如今已经消散,那魔尊辛婵也已经身死魂消,可本帝君观神君,却还是神情郁郁。”
“那臣应该如何?”
含元迎上他的视线,“应该高兴吗?”
“含元神君,魔灵与魔尊都已殒命,天下苍生平安无虞,这难道不该高兴吗?”有神仙出声问道。
“苍生?”
含元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数千年前在魔域废墟之上,朝他哭着喊着说“永不成仙”的徒儿有容,前些天,莲若遣人送到昆仑山的东西终于送到了,他看到了那匣子里,有容残存的一副皮囊。
血色斑驳,触目惊心。
他闭了闭眼,“苍生岂是你我守住的?”
时至今日,他仍为那夜在人间的揽翠峰上的所见所闻而震颤难宁,他猛咳了几声,慢慢望过这殿中多张面孔,“我到底是没有那个脸面再蒙骗自己。”
“臣告退。”
金殿内一刹死气沉沉,含元仿佛在这几日苍老了许多,他由着陆衡搀扶自己走出去,又久久地立在阶上不说话。
“师父?”陆衡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而含元吹了些风,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般,隔了半晌才轻叹:
“有容她一点也不糊涂,是我,我老糊涂了……”
——
那个男人,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衣,躺在玉台之上。
纤长的眼睫都凝了薄霜,他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沉重的铁索锁住他的手脚,他那一张面庞苍白得不像话,乌浓如缎的长发披散着,几缕浅发垂在侧脸。
忽有脚步声响起,有一道声音唤他:“灵殊。”
他终于有了动静,半睁起眼睛,看清了那个朝他走来的年轻仙君的脸。
十方殿的佛子明昙再揽翠峰上坐化,便做回了仙君晏如。
晏如在玉台畔坐下,背对着他,“她没有认输,她很勇敢,也很厉害,连昆仑神君都被她重伤,”
“灵殊,如你所期望的那样,她尽力了,也做到了。”
晏如回头,眼底泛起些酸涩,“从前我不明白你为何非她不可,也不忍看你为她走上绝路,所以我才下界历劫,这一遭,我没有白去,我至少是看清了,她是值得的,值得你这样为她,值得你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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