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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在手脚施展不开的狭窄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简觅夏方才觉得活了过来。
傍晚,她把床底和衣柜上的箱子搬了出来,整理以前做的东西,然后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到懒人沙发里梳理电子档资料。
几日过后,简觅夏腾出空档跑了面料市场和工厂,开始在每个夜晚做research和随笔式sketchbook。
路温纶一直没来消息,可能也在想,怎么早上还好好的,夜里就什么都变了。
简觅夏择了天气晴好的一日清晨把整理好的文档发到他微信。文件不大,排版简单清晰,都是碰壁后习得的经验。
中午,路温纶拨了个电话过来。他该直接时一贯直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都在想这件事吗?”
简觅夏缓缓说:“对啊。不然谁要跟前任做回朋友,还要和大家一起怀旧,接受调侃。”
“好,我知道了。”路温纶说,“你有空把可以展示的一些东西带过来吧,我可以做评估。”
哪有什么数据可以进行专业评估,风格与受众一看即知。抽象、暗黑难以普适大众,针织与泡沫纸感的面料需要技术开发,珠缀、抽褶等大量手工,成本高。
随便投点钱来玩玩,后续很困难,如果做品牌营销铺大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盈利,不好估量。服装和一般消费品共同特性即是使用性,供货跟不上,或者货品积压都是严重问题。而设计师品牌的研发设计成本比重太高,没有好的渠道运营和工厂支持更难以做到商业平衡。不过这些并非简觅夏现在需要顾虑的。
周五下班后,简觅夏把衣服一麻袋一麻袋背过去。办公室靠近安福路,不大,是路温纶自己的项目团队。
外边有两个人还在加班,路温纶直接带简觅夏进里面的办公间。玻璃门前百叶窗半掩,办公桌后的一扇老洋房窗户望出去风景很好。
“只有我们两个吗?”
“不然你以为?”路温纶笑了下。
这个案子对他们来说是很微不足道,简觅夏得知不需要太严肃的报告,反而松了口气。依然把u盘递给路温纶,说:“我做了很久ppt,你可以看看。”
“我想听你讲。”
“当然。”
路温纶站起来帮简觅夏取出用衣架和透明袋装好的服饰,无形中消解了场域中的压迫感。
简觅夏一边整理一边说:“我只带了一部分,我认为可以代表我的。第一个系列准备了一年多,到日本后开始做,说不上真正的创立吧,还是偏学生作品多一点,做了这个针织系列,之后毕业大秀延续了手工针织,在原本的基础上把更多想法融入进去。”
“拿了奖。”路温纶说。
“嗯,因为这个得到一点关注。当时学纺织的时候我就对针织很感兴趣,虽然很多人觉得针织是一个很温暖,亲密,女性啊之类的感觉,但我觉得其实蛮破碎,容易腐蚀、褪色。”
和充斥术语的资料不同,简觅夏用最平实的语言向路温纶表述,“小时候我们拥有的一件针织可能是奶奶、姑姑之类的女性长辈编织的,当我们成为少女,有了心仪对象,也可能会想到,诶,给他打一条围巾吧。这是一种私人但又非常广泛的记忆,我想用有些透光的细薄针织表现成长记忆,女性间日常而隐秘的联结,同时又具有亲密关系的脆弱性,像是人生第一次恋爱。”
简觅夏抬头,撞进路温纶专注的视线。
“你是不是觉得听起来应该比较少女,但这些破洞和垂绺看起来比较反叛?成长里的亲密关系就是这样……”
简觅夏慢慢讲,从针织到后来做的无性别解构西装,从构想到裁剪上的创意。他们在办公室待到午夜。
最后路温纶说:“你已经有一个品牌该有的故事雏形了,我没有太多问题。不过我做了一点背调,你从日本回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对吧。”
简觅夏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是主要的原因。过程你都知道了,我想说一点我私人的想法,你愿意听么。”
“当然。”
“没有谁不想维护自己的权益,我或许是胆怯想要当作那件事不存在,但是,你知道的,这种模棱两可的抄袭、模仿,诉诸法律也可能得不到解决,最后耗时耗力,会搞得很狼狈。”
“就只是这样?”
“前辈很赏识我,给过我帮助,甚至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我们因为一些相似的取向吧,有过很多关于灵感的交流,也有过愉快相处的时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一开始是逃避状态,但困惑的感觉很难受,所以我直接去问前辈,为什么会这样子。当然没有得到结果,前辈不承认,最后还数落我,这些只是常见的廓形,常见的元素,她早就做过。那之后我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可是后来看到前辈严厉指责刚一个新人,别人刚做了个雏形放到社交媒体上,前辈说那个人抄袭她。我当时就想,那么前辈的设计和我的这么多重合,对于前辈来说就什么都不是吗。我觉得很可笑。”
路温纶语气严肃,“为什么不公开这件事。”
简觅夏无声地笑了,“行业里的抄袭现象有多频繁呢,大牌之间也有例子。我只是刚毕业的甚至称不上设计师的无名人士,我把这些事情说出去,是要怎样,让那些人讨厌前辈不买她的衣服吗,不会的,她依然会有拥趸,反而我会在这些社交媒体交锋中耗尽心力。”
“路温纶你应该懂的,做作品是一回事,商业运作是一回事。从前不曾认定前辈那些传言,说她寻找新人,刻意模仿。前辈也做过好的东西,或许的确不是刻意。可我现在就是刻薄地认为前辈非常空洞,窃取别人的东西为自己附加才华。”
“衣服就是穿着好看穿着玩,没有人在乎的,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护自己还能够有激情继续创作。但是人生路上遇到的所有挫折痛处都会为我所用,变成思考,融入作品。我只能说,我唯一的困境是必须在商业上获得成功才能证明我作为设计师的价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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