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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都是人精,道理谁都懂,呃,钟佑霖可能要除外。
赵司徒、李侍中等人懂得比公孙佳甚至还要多,让他们开腔,讲得会比公孙佳的语言更流畅,条理更清楚,还能引经据典。
然而,赵、李二人利益攸关,不得不存着点不一样的心思。你说的再有道理,也抵不了我的损失。纪宸这么干,礼貌吗?咱们可都是他们的长辈,他爹年轻时进京求学的时候,可是巴着咱们叫“世兄”的,现在就敢这样对我们,以后还了得?还有纪炳辉,也一改昔日的态度,脸还是那张脸,也还是笑着,行事却变了。
现在这点人事变动虽然讨厌,他们也没有小家子气到那个程度。他们担心的是以后!现在纪宸还没多大的功劳呢就狂成这样,真要让他平定了边患,那他的胃口得多大?还不得将朝廷里的人都给换一遍?
——这些话却统统不能讲出来,放在心里可以、暗地里悄悄地做可以,说出来就不够君子,有失大臣格。
公孙佳都能看出来的事,这些经过了前朝还能在新朝做到三公的人精,能看不出来吗?
纪炳辉他停不下来了!纪氏族人、姻亲、门人,哪个不等着分一杯羹?这些好处要从哪里来?时至今日,赵司徒等人才深切地认识到,纪炳辉的手下是真的“允文允武”的,无怪皇帝当初愿意与他联姻,这么些年钟祥也没能把纪炳辉彻底的按住了。
钟祥废了、公孙昂死了,如果纪炳辉愿意安心呆在“武”这个格子里,大家还是相安无事的,毕竟军权本来也不在赵司徒等人的手里。然而纪炳辉“文”的部分也不少,原本这是他与赵司徒等人走得近的原因,现在居然变成了矛盾之所在。也是赵司徒等人稍稍措手不及的。之前他们也不敢染指兵权,只管抄手看着钟、纪矛盾,带点看热闹的意思。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皇帝很欣赏公孙佳这种态度,道:“说得不错。依你看,接下来要怎么做?”
公孙佳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两军对阵,我不敢讲。”
“为什么?”
公孙佳道:“我这些日子复盘,发现了一些事情。大军布置,不能太精细!远隔千山万水,哪里知道战场瞬息万变?须得像您这样知兵懂兵才能远远的定下方略,也须得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之余,才能不折不扣的执行,这两条缺了哪一条,都是灾难。”
一是地图不精确,很可能地形变化就耽误了,二是前线的将军要是个路痴,那就彻底完蛋了,时间一旦卡不上,说什么都晚了。所以才说“一将难求”,就是你领着兵到了这只有一个囫囵个儿的方略,具体怎么操作全看你,你说要命不要命?
赵司徒与李侍中两个人都听得安静了,他们俩大方略是能够明白一些的,这些领兵的细节,他上哪儿知道去?至此,两人心里积压了几十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我说当初前朝废物怎么这么多?!
当年他们还在前朝为官的时候,皇帝是反贼,他们见天的就看着这些将领很奇怪的打的败仗越来越多,朝里一看前线简直就是一群猪,放那么多头猪出去都能凭数量把反贼踩平了,怎么派了大军去反而败了?越看越急,不停的指手画脚,你该这样、你该那样……
好么,弄了半天,这败仗是中枢文官、前线将领以及反贼三方合力打出来的。
两人用力抿紧了嘴唇,上下的胡须都要抿得合缝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却想:难道说是“将门”,一个小娘子耳濡目染懂得也不少。又想,如果公孙昂还在就好了,哪用这么麻烦?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很感慨,心情也糟糕了一点点,声音变轻了,问了公孙佳一句:“考考你,你觉得要怎么办?”
公孙佳的声音也略轻了一点,口气里也有点试探和游移,说道:“什么仗也不是光靠刀枪打出来结果来的吧?不是说上兵伐谋么?且也要为了百姓安宁着想,百姓要是过不下去了,他们会把所有人都拖下火海的。打赢了仗,如果消耗太大,税役太重,会死于胜利的。”
这是她刚才听了赵司徒所言之后补充想到的,什么耕种啦、赈济啦之类。她之前单想过,打败的一方会死得很惨,现在一想,如果打胜的一方消耗太大,引起民怨,那就真的完了。赵司徒果然是块老姜,他重视这个。
皇帝的精神好了一点,又问:“那要怎么谋?”
公孙佳已经能够感知一些皇帝的情绪了,说:“这个也不好讲,我知道得情况不多。不过史上也不过那么几招,远交近攻、离强合弱而已。要怎么做,也要看人呢。这个我又要不敢讲了。”
皇帝欣慰地看着她,公孙佳也一脸“澄澈天真”地回看,像极了一对祖孙,一时祖慈孙孝。皇帝感觉好一些了,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很慈祥地叮嘱她早些回家:“八郎,好生护送你妹妹回去。”想了一想,又让郑须取了御制的文房四宝之类一股脑地赐给了公孙佳。
公孙佳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心中很是欢喜,差点忘了自己是“大病初愈”。幸亏一直握着的手杖提醒了她,她硬压下了兴奋,握着了手杖,稳定了自己的心神。真是太好了!
赐物也有讲究的,皇帝给公孙佳和她的新赐赏赐东西,极少有只给单件或者几件的,出手就一堆,有时会有这些文房四宝,但都是夹杂在一堆东西中的。如果单独赏赐某物,多半是有某些特殊的含义。
公孙佳听皇帝报出来的东西,全不是给一个女孩子用的,日常赐给她的,会是金银器皿、衣料首饰、古董玩器、名人字画之类。公孙佳谢恩的这一拜,就拜得非常的诚心。皇帝顺手将桌上压着的一柄剑拿到了公孙佳的面前,带着寿斑的手,单手平持短剑的正中,充斥着公孙佳的整个视野。
公孙佳心中的惊喜快要压不住了!深吸了几口气,她双手将剑捧起,再次郑重地拜了下去。
有些东西,你不要、不争,永远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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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府中的宴会还没有散,公孙佳命人将所得之物送进书房,与钟佑霖两个正一正衣冠,回到了厅上。
进门前,公孙佳对钟佑霖道:“刚才的事儿,别跟他们说。”
钟佑霖道:“知道了,禁中的事当然不能轻易说出去!”他能在皇帝身边稳稳当当地当这几年差,这点数还是有的。
两人重新回来,钟保国当先抢出,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公孙佳道:“陛下想阿爹了。”
钟保国的脸色黯了下来:“嗐,谁不想他呢?这时节……”
钟佑霖道:“阿爹,进去吧,一屋子的客人呢。”
钟保国一手儿子、一手外甥女儿,将他们拎进了屋子里:“没什么事儿,今天这日子,陛下记着呢!”他说得很大声,震得公孙佳半边身子都要发麻了,心里又好笑又感动。
主人家回来了,客人的心也安定了,许多人都在想:圣眷犹在是好事,可是这人丁也太单薄了,她一离开,这连个掌家的都没有了。又是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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