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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了饽饽,九阿哥就从东屋出来。眼见着四阿哥书案上都是卷宗,九阿哥觉得,自己还是别跟着添乱。只是在西屋他也没待一会儿,想起了季弘之事,就入宫寻十二阿哥。走到内务府值房门口,九阿哥脚步有些迟疑。之前忘了老八也在内务府。唉……不想打照面。亲近不起来,也不乐意虚与委蛇。“九爷……”是高衍中,正从厢房出来,见了九阿哥忙上前两步请安。只是,这站定的距离有些远。九阿哥站住,打量他两眼,诧异道:“这是病了?怎么瘦了这么老些?”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暗哑。高衍中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不过之前看着年轻,瞧着像四十来岁。如今看着,老相不少,两腮都瘪了。高衍中迟疑了一下,道:“月初奴才长子家的小孙子殇了,奴才岳母上了年岁,就有些不大好……”因小儿不治丧,自然也不用报丧,外头知晓的不多。“出花了?怎么没种痘?”九阿哥惊讶道:“你家老大不是补外缺了么?”“还不到周岁,不敢种痘,长媳因身子重,没有跟着外放,就搬回来住了。”高衍中道。其实,就是那个佐领闹的。高家长子长媳早分家出去,不过因高衍中身上多了佐领,长媳怕传到两个小叔子那一房,就借着怀孕搬回来。结果就是这么巧,这波痘疫,小的就没有熬过去。这痘疫一出,家里有生人跟小儿的,都关门谢客,就怕痘疫带进来。高家也是如此。可不巧的是,高衍中岳母上了岁数,上月底摔了一跤,老人家卧床休养。高衍中的大姨子得了消息,就借着孝顺老娘的名义,每日过来“侍疾”。当年她坏了心,将失贞怀孕的婆家侄女保媒给外甥高斌,后头被揭开,两家就断了往来。如今高家日子红火,那姨姐家却败了,就盼着有机会跟这边重归于好。这痘疫到底是她带过来的,还是高衍中每日里当值带回来的,就说不清了。高家小孙子夭折。高衍中岳母愧疚难当,也彻底病了,有些下世的征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说的就是这个了。九阿哥想起了“年关难过”这四个字。好像对那些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来说,每年冬天都挺危险。九阿哥道:“家里人参预备下了么?缺什么药,打发人到贝勒府说一声,不必见外。”高衍中感激道:“预备下了,谢九爷想着奴才。”这会儿工夫,十二阿哥挑了门帘,从值房出来。原来他身边小太监出来去水房,看到九阿哥在院子里,就转身回去禀告了。“九哥找我?”十二阿哥的声音,带了几分欢快。九阿哥点头,摆摆手让高衍中下去,随着十二阿哥进了值房。八阿哥不在,九阿哥自在许多,直接在十二阿哥几案前的椅子上坐了。“营造司下皇商结算,今年是不是晚了?”九阿哥开门见山地问道。十二阿哥摇头道:“没晚,正常结算,腊八就都结算的差不多,我记得文书,最后一笔是初七结的。”九阿哥也是进了内务府,才想起来十二阿哥如今管着营造司。季家正是给营造司供应太湖石的皇商。只是九阿哥也晓得,小鬼难缠,怕下头小吏欺上瞒下。眼见着不是结算之事,九阿哥就放下此事。反正下午就见着人了,到时候就晓得缘故。九阿哥就跟十二阿哥闲话。“明年的万寿节礼,跟往年不一样,你也用心些,打听打听十三阿哥是怎么预备的,总要跟他差不多才行。”后年十八阿哥六岁,要入上书房,就要挪宫出来。阿哥所可没有地方了。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出宫的日子,也快了,最迟明年上冻之前就要搬出去。还要给修缮阿哥所,空余出时间。到时候两人即便不封爵,这分家银子跟产业也是要拨下来的。十二阿哥听了,就有些迟疑,道:“汗阿玛不是素来喜欢节俭么?”
今日大朝,还提了不许官员预备祥瑞。九阿哥瞪着十二阿哥,恨铁不成钢。“你还想要在万寿节礼节俭不成?你是不是傻,你的银子,都是汗阿玛给的,拿着汗阿玛的银子孝敬汗阿玛,就算倾其所有,汗阿玛能让你吃亏?”说到这里,他压低了音量道:“这礼尚往来总晓得吧?你对汗阿玛抠抠搜搜的,汗阿玛赏人的时候也不乐意赏你,之前躲就躲了,这个时候可不是躲的时候,想想明年,你们就要出宫了……”十二阿哥晓得这些都是好话,即便并不如他心中所愿,还是乖巧地点点头。九阿哥道:“到时候爷给你预备一份乔迁礼!”十二阿哥摇头道:“不用,我这什么也不缺。”九阿哥轻哼道:“你这是在宫里,不操心柴米油盐,等你自己过日子,就晓得了。”他过来,就是为了问季家之事,既是没事儿,略坐了坐就走了。等回到户部值房,想着高衍中的老态,九阿哥有些不忍。他就吩咐何玉柱道:“拿爷的帖子,去太医院一趟,瞧瞧看老病的谁闲着,带着去高家一趟,给老太太看看。”何玉柱应着,拿了九阿哥的帖子,往太医院去了。等到何玉柱回来,已经是中午饭口。九阿哥跟四阿哥刚吃了午膳,正在地上消食儿。“怎么才回来?很严重么?”九阿哥看着何玉柱道。何玉柱点头道:“太医说之前的方子没问题,老太太确实是老了,想吃什么叫给预备些什么。”九阿哥:“……”四阿哥在旁听着稀里糊涂的,道:“谁家老太太?董鄂家二房的那位?”九阿哥摇头道:“不是,是高衍中的老岳母,在他家养老的那位。”高斌给九阿哥做了两年长随,后头还跟着四阿哥在海淀种地,四阿哥自然晓得高衍中是谁。他看了九阿哥一眼,道:“到底尊卑有别,也别太优容了。”真要说起来,那父子两个没有给九阿哥效什么力,却是跟着沾了不少光。高衍中已经升到正四品,还得了佐领。高斌弱冠之年,其他这个年岁的内务府子弟还在打杂,连个九品笔帖式都未必考上,高斌已经是做了两年父母官。“对他们来说千难万难,对我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年年腊月里都有不好的消息,只盼着年关过去吧……”九阿哥道。今年入冬以来,谢世的宗室老人也不少,不过因痘疫的缘故,多是不报丧,或是丧事简办。要不然的话,每年腊月里白事,就够他们折腾的。如今宗室里没有动静,可是身边人,家里有老人的,都听了好几处不安生了。等到下午从衙门出来,九阿哥跟十阿哥汇合。他道:“季弘往你们家递拜帖了么?”十阿哥摇头道:“没听说,季家的年礼,不是月初就送了么?”九阿哥道:“那既不与内务府相干,又不与洋货铺子相干,季弘着急忙慌进京做什么?”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季家根基在江南,老家距离苏州就二百多里。“不会是被李家刁难了吧?李煦怎么敢?”季弘虽不是九阿哥的门人,可给九阿哥跑腿,还跟敦郡王府这里有生意往来,李煦要是欺负季家,那可要找他算算账。十阿哥听了,摇头道:“李煦不会,听说李煦去江南后,交际比曹寅还广,人缘也好,被人称为‘李佛’,是‘及时雨’那样的行事,怎么会为难季家?”九阿哥想想也是,道:“难道是季家因羊绒呢在江南卖的好,想要代理这料子的出口生意?要是那样,眼光还真不错。”商人趋利。寒冬腊月,千里迢迢。若不是遇到难处,那就是为了利润了。兄弟说着话,马车就到了北官房。九阿哥跟十阿哥下了马车。十阿哥指了指贝勒府大门右边,道:“还挺心急,人已经来了。”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就是寻常的蓝呢子马车。十阿哥说完,就没有回府的意思,跟九阿哥道:“我也一年没见他了,过去瞧瞧。”他怕季弘巧言令色,蒙蔽自家九哥。季弘就在门房旁边的倒座房里候着。听说九阿哥回来了,他忙出来见礼。九阿哥颔首回礼,招呼他道:“跟爷进去说话。”说着,他将人带去了前头偏厅。等到宾主落座,季弘就递了礼单,道的:“这是家父预备的礼单,提前给福晋贺喜。”九阿哥挑眉,让何玉柱接了礼单递上来。等到简单翻看,他就发现这份礼有些重。桃花碧玺朝珠一串,紫粉滇玉手镯一对,桃红珊瑚树一盆,粉色红宝石大小十八颗。虽还没有看到实物,可能让季弘的首富老爹拿出来送礼的,指定错不了。九阿哥看着这礼单埋怨,弹了弹,道:“前两年你帮爷淘换的,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这是藏私了?”舒舒生产后,有阵子喜欢粉色衣裳,九阿哥就淘换了不少粉色碧玺跟宝石给她做头面,还叫季弘在苏州跟杭州海关打听。季弘忙解释道:“这些物件,学生也是头一回见,若是晓得有这些,早跟学生父亲央磨来,打发人送上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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