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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她见形势到了这个地步,心里却莫名有种难言的触动。生产之事乃是女子的生死难关,她也自幼饱读诗书,自然晓得其中凶险。她身子骨弱,这些年入宫一直不孕,她心里其实明白,自个儿要么是怀不上龙嗣,要么就算侥幸怀上了,也难平安生产。
可是佟家人一遍遍催促她诞育皇嗣。一家上下,除了她那混不吝的弟弟隆科多,竟没有一人不因入宫多年无嗣而责怪她侍君不力。
她本早已习惯了。谁家女儿入宫,不希望早日诞下龙嗣,光耀门楣呢?谁又不希望自家女儿获得圣恩,成为儿郎们在朝堂上的助力,使家族兴旺呢?
至于生育时那道女人独自面对的生死关卡,在家族兴衰、皇家荣耀之下,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想到这,佟贵妃强撑着因为今日连番惊吓而愈发虚弱的身子,用她一贯温和的声音说道:
“乌雅妹妹,这里血腥气重,你随本宫一道出去等吧。”
乌雅氏动作有些僵硬,转过身向佟佳氏行了一礼。她看也没看惠妃一眼,只上前扶住佟佳氏,缓缓走出了内殿。
惠妃看向榻上呼吸孱弱,几乎晕厥过去的卫双姐,最终强撑起全部的意志,抬步踏出内殿,而此时清露神色惊惶地跑了过来,说道:
“太医带着皇上的人来了,娘娘——恐怕他们要剖腹——”
霎那间,惠妃的眼眸泛出血红。她手上还没有蹭掉的甲套拗断在她鲜血淋漓的掌心,就在清露心中惶急的时候,只见惠妃也不顾带上内殿的门,而是突然抽身扑到博古架旁,取下了一把未开刃的,用作装饰的金刀。
她就在清露受惊尖叫时,用血淋淋的手掌拽着这柄金刀,不顾满身狼狈,旗头撒乱,衣衫上还挂着的血水,径直向殿外走去。
本在外殿呷一口茶水压惊的佟佳氏在清露的惊叫声中抬起眼眸,就看到惠妃双眸渗血,手上拖着把金刀,向殿外候着的太医和皇帝身边儿的奴才走去,当即惊得丢了茶盏,本想要昏厥过去,却不得不拼命眨眼,保持清醒,亲自向惠妃的方向扑过去,嘴里迭声儿地喊:
“花色!你要做什么?魏珠可是皇上的人,花色!”
情急之下,她不慎当着奴才的面儿喊了惠妃的闺名,却全然无法去在意了。本来在她身边儿搀扶的德嫔却不知怎的,手和钢箍一般稳健,也不上前阻挠,佟佳氏仓皇回头,见德嫔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看向行径癫狂的惠妃,眼底却带着一丝得逞的恨意。
佟佳氏来不及想更多,只能吩咐身边儿的宫女去拦,延禧宫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只要说不出口,就不用接旨了。”
惠妃喃喃低语道,径直走出了外殿,满殿的奴婢竟无一人敢拦。
屋外太医正在讨好地与皇帝身边儿得用的大太监魏珠攀谈,余光突然瞥见了从门内走出一发丝散乱,浑身带血的人影儿来。那太医骇了一跳,反射性地嘟囔道:“哪儿来的疯妇”,便看清了那张脸正是惠妃。
下一瞬,惠妃手上沉重的金刀便伦在了他的脖颈上,将这太医砍得一声惨叫,倒地不起,而惠妃满是血色的眼珠子又死死盯在了魏珠身上。
准确地说,她看的正是魏珠因惊诧万分而张开的嘴。
她不能让魏珠有机会开口。不能让皇帝要舍大保小,剖腹取子的金口玉言被传达。延禧宫不能接旨。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若是齐东珠此刻看到惠妃的样子,一定会吓得腰麻腿软。
那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无所顾忌的亡命之徒才会有的神色。那是被掀开了温良体面的表皮,让骨子里的嗜血肆意蔓延的疯狂神色。
惠妃再次举起了金刀,而延禧宫中跑出来的婢女此刻心神大乱,不顾尊卑,齐身扑到了惠妃背上,企图阻拦自己主子这样疯狂的违逆行径。可她一个大活人压上去,惠妃却岿然不动,连挥着金刀的手都没有一丝停顿和凝滞。
魏珠猝不及防,虽然后退一步,却还是被金刀撞在胸口,当即胸膛涩麻,几乎横空吐出一口血来。他虽然常年御前伺候,但到底只是一个内监,哪儿见过这个场面,当即吓得腿脚酸软,喊冤道:
“惠妃娘娘,奴婢是带了圣上口谕,娘娘何故——啊呀——”
“口谕”二字让惠妃双眸更红,笃信那是让卫双姐毫无尊严,剖开肚腹送死的谕旨。她手上金刀一甩,换了个方向,硬拖着两个抱着她腿脚的婢女上前两步,一刀横打在内监身侧,当即叫魏珠一声惨呼,左半边儿手臂传来裂骨般的痛感,几乎无法挪动。
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此刻也吓僵了身子,几乎不敢动了,还是魏珠反应快些,连忙连滚带爬向延禧宫宫门跑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这传旨的差事耽搁了也就耽搁了,他伺候皇上多年,和皇上还能说两句求饶的话儿,可如今若是折在延禧宫里,怕是没处给他喊冤去!
内殿之外的诸多响动,齐东珠不是听不到,但她却没有办法分神片刻。
卫双姐的身下还在流血,看这个流血量,恐怕已经超过了800,而她的双腿之间还有产婆为了拓宽产道,用剪刀生生剖出的疮口。
齐东珠即便是再没有经验,也不能再等片刻了。她知道,如果康熙下达了要延禧宫“剖腹取子”的口谕,那太医便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保全皇嗣,杀死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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