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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自己满口是血,满身也是血。
十二巨傀在翻天倒海的烈火之中长啸着,变成带着流火的碎片,大大小小地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痛灼人心的暴雨。
而他还是攥紧了傀线,想要往阵心去。
而当他强行破开所有,撑着最后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抓住阵心那个人,却发现那只手在他掌心里化作了一根白梅枝。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即便有百万“恶鬼”啖灵食骨,那个人命都顾不上了,却还是处心积虑地造了一重幻境……
用来骗他走。
他破开的路,是出阵的路。
他想挽留的人,落在远远的背后。
那个瞬间,那些哀恸的、尖锐的、歇斯底里的声音被收束成风涡,闷在了阵里,他面前是阵口的光……
他感觉有人抵着他的后脑,将他往前轻轻推了一步,劝哄似的说:“别回头……”
尘不到说:闻时,别回头……我看着你走。
这个名字是那个人亲口取的,这一辈子,只认真叫过这么一次。
从此往后,再无回音。
……
回忆里的绝望感让人痛不欲生,几乎是拿着最尖的刀刃,在骨头上一笔一划生刻下来的,和这一瞬重叠在了一起。
可当闻时抬起头,却只能看到满世界的自己。
心魔幻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闻时能感觉到那个人越来越虚弱,却怎么都看不见。
他猛地攥紧身上的傀线,手掌从上面生拉了一道。
切割的刺痛之下,被他攥着的傀线一寸一寸染成了红色,血滴缀在线上,顺着往下滑……
滑到某一点时,整个幻境震动了一下。
幻境越来越多,层层叠叠。高山之外还连着山,莽原之外还是莽原。四野骤然变得荒芜旷寂起来。
谢问就孑然一身,站在那片荒芜之间。
他手指上缠着雪白的棉线,牵牵挂挂地蜿蜒出去,系着另一个人。
心魔里的那些身影自始至终环绕在四周,或远或近,有些在跟他说话,有些少见地在笑。
他其实很清醒,知道那些是假的。
所以他只是听着,从不应声。
听着那个人没大没小,一句“师父”也没有,总是直呼他的名字,尘不到、尘不到、尘不到……
还有谢问。
谢问是他少时的名字,那已经是太久以前了,久到一度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还是有一回下山办事,明明有人烟稀少的山道,他却破例摘了面具走了一回城间官道,不知是有缘还是巧合,碰到了闻时。
那时候闻时常在各处,已经很少回松云山了。
师徒这样在俗世里偶遇的情境,实在少之又少。所以他们同行了半月有余,沿途解了大大小小的笼,偶尔在城镇间找些地方落脚。
那次老毛没跟着,倒是大召小召闹着要下山溜达溜达。那俩丫头对每一处地方都充满了好奇,并不总是跟着他们,只在日暮时分会仿着山下人,升起炊烟灶火来,烹煮些东西等他们进门。
那天傍晚,山野飞霞,炊烟袅袅。满城皆是人间烟火气。
他们从一处街巷穿过时,听见有妇人扶着窗棂叫喊了几句,三两个小孩便“哎”地一声,从他们面前追打而过。
闻时朝后让了一步,看着他们跑远,忽然问他说:“你本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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