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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钩沉沼,太阳在阴云后躲着,探出雾蒙蒙的半张脸。
所见之处皆被拢了一层灰暗,三丈之外,清光浮影。
天还没黑,清晖园里就掌起了灯,门窗紧闭,管家福三在门口守着,左右无人,再往前看,只有院门前的守卫处站着几人,腰间的佩刀坠着铁把,闪过明晃晃的光。
沈子晋刚刚进屋,看见他老子在摆弄面前的一盆金桔,金钩玉带的造型,一支出云剑高高出云,上面挂着黄澄澄的小灯笼,艳艳的光泽像金元宝,又像是燃起的一团熊熊烈火。
一双厚笨的双手拿着鲜白的棉布,正一点一点的小心擦拭。
倏地,灯花爆开,棉布下力道失控,那枚精养了好几个月的小橘子被捻了下来,落在白布之上,沾了一片翠叶,显得格外耀眼。
武安侯讪笑一声,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养的太细,瞎了。”
把棉布裹了橘子,胡乱团作一起,随手塞在郁郁蓊蓊的叶子里,不再多看一眼。
沈子晋忙上前搀扶,将其扶到软榻前。
武安侯沈涛,年轻时科举入仕,拜入太子门下,官至户部侍郎。后辞官归乡,于平嘉年间袭爵,在平江府做了个安生官绅。
他拿着朝廷俸禄,又有些京城人脉,在平江府这安逸的鱼米之地,过得自然舒心。
不过才几年的功夫,就身宽体胖,养了个富贵姿态。
武安侯屁股坐稳,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嘴上胡子糯了两下,手搭在身旁的小几上,叹了口气,眯眼看他:“小玉楼,好看么?”
沈子晋神情一顿,想看看他爹脸上是什么颜色,才撩起眼皮,就迎上一张皮笑肉不笑的阴鸷,缩了缩脖子,只得老实作答。
“好……好看。”
“好看到非要娶进门的地步?”武安侯提高了音调,追问一句。
沈子晋仔细想了想,摇头否认:“也不是为了娶她,是那常氏不仁在先!”
他偷觑一眼,委屈的抱怨,“成亲这么久了,儿子连她身子都没碰过,娶妻娶贤,便是她家银子多,也得以咱们沈家为重,开枝散叶才是!”
自知在银子之事上,老爷子要偏袒那泼妇,沈子晋索性另辟蹊径,选了个阖府都关心的事情来讲。
七出之罪,无后为大,常娆就是金子生的,事关沈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他爹也得好好衡量一番。
武安侯以指点桌,沉吟片刻,幽幽道:“是常氏不让你进屋?还是藏在你房里的那个小娼妇缠着,不准你过去呢?”
沈子晋无言以对,又不想让事情牵连到宝婵身上。
抿着唇,想了一会儿,直愣愣的跪在一旁:“儿子就是不喜欢常氏,自古经商多奸,她在外面抛头露面,不知道被多少男人吃酒玩笑过,此等娼妇,有什么资格做咱们沈家的媳妇!”
他打直了脊背,昂首挺胸,一脸的不卑不亢。
武安侯忍笑,只觉得要被这个逆子气死,原本对林掌事说过话还曾生疑,没想到只是提个头,这混小子就认了!
“你嫌人家能耐大,人家还没嫌你脏呢!”武安侯使劲儿拍了拍小几,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巴掌大的平江府,哪家花楼你不是常客?”
“可我是男人!”
见他还敢辩驳,武安侯也来气了:“是个男人又怎样?一事无成,还不如你妹妹呢!”
沈子晋挨了骂,心里却还不服,乜着眼,朝上翻看,犟起鼻子,小声嘟囔道:“若是月棠也就罢了,不知道爹爹说的是哪个妹妹?”
武安侯气上心头,转身寻东西就要打他。
说话间,房门被推了开,进来一个人影,踩着一身绛紫色的百褶石榴裙,匆匆两步,上前拦下了武安侯手里的茶盏。
沈月棠来问内府的账务,没想到,撞见了此番场景。
“爹爹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哥哥便是脾气倔,您说他两句,父子之间,还有说不通的结不成?”
沈月棠把茶盏放在远处,给沈子晋使了个眼色,叫他讨饶两句,把事情揭过去也就算了。
“不准替他求情!”武安侯扬声叱责,“他被那那小娼妇迷了魂儿,连自家人都要讹诈,祖宗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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