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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菱迎上前去,将披风解开,问道:“姑娘怎么这么快回了,这点子时辰,怕是还没走出院子。”李婠笑道:“想到了好事,便回了。”
夏菱问:“什么好事?”李婠道:“才将想着了法子。”夏菱大喜,问道:“什么法子?”
春慧正摆弄这那些钗子,听此好奇问道:“什么法子不法子?”李婠便叫夏菱大致说了说。春慧可有可无地听完,道:“照我说,直接关了坊子罢了,安安稳稳的。”说着,她又瞧了瞧李婠:“不过,姑娘不爱听这些,我也不多说。”李婠笑了笑。夏菱横了春慧一眼。
夏菱被一打岔,又问:“姑娘,什么法子?可从哪处弄银钱来堵了那豺狼的口?”李婠道:“我可没点石成金的本事,能变出银子来,我只想着了如何给官府送银子。”
夏菱道:“这,有了银子还送不出去?”李婠道:“这可没有抬着银钱从门口去的。我记得大伯曾招了个琉璃铺的掌柜的去府上,我幼时不懂事,在墙下听了两人说话,那掌柜的说了句:老爷正事,小人定当办妥,明日便去买画,不久大伯便升迁了。”
讲到这儿时,春慧笑道:“姑娘记性果真好,这犄角旮旯地也能想起来,不过这也太凑巧了,也牵强了些。”
李婠也笑:“着实牵强了些。只是我猜着,怕是要托一个信得过人,去上面开的铺子买一幅古画、或者一个奇石,或是一个扇子,把‘好处’给了,到时,寻个时机,将古画、奇石、扇子送了。那时,既知道是谁给的,又收到‘好处’,可不就好了吗?不过也是我猜测,得让菊生去探探。”
夏菱、春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春慧道:“亏得他们想出来,这个法子倒是好,人不知鬼不觉的,银子就过去了。”
夏菱问:“只是这银子从哪处来?”李婠道:“我那嫁妆里不是有些田地、铺子,应该是够了。”夏菱一时当自个儿听错了,又问道:“姑娘、是要卖自个儿嫁妆?”李婠道:“只是先垫着,花管事那面回了,空缺便填上了。”
夏菱有一肚子话要说,又咽下,低声劝道:“那边买卖这般远,若遇着个盗贼劫匪,岂不是一场空,可这嫁妆投进去了,又拿不回来,要不等花管事回来再说。”李婠道:“机不可失,若等他回来,怕是晚了。”
春慧听此,顿时冷笑:“是啊,倒是怕是后悔也晚了!这家里头,什么太太,老太太可没一个喜欢我们的,只看着李家,顾及几分,可凡事有个万一,万一、万一离了,有个庄子,我们还有个容身之处,若我们身无分文,如何才能活?”
李婠眼神也空了一瞬,她望着案上的一支红梅,说道:“若真有那日,你们回李家去罢。”
春慧顿时落下泪来,哭道:“是啊,到时候,我们回去当富贵人家的奴才,你去当个流落街头的小姐!”说罢,她边哭边跑出去。夏菱也落下泪珠儿,她拿帕子抹了,低声道:“姑娘做事一直这般,何不给自己留个退路?”
李婠喉咙如吞了一个铁锭,她摇了摇头,没吐出一个字,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次日天色未明,李婠便命夏菱将她所说的“买画”一事与菊生说了,菊生外出去打听。
不到半日,菊生回了,说道:“在城北东辰巷子里头,有好几家买卖书画奇石的,打头那间画斋叫‘如意斋’正是孙府引内弟开的,又托了人去进去问,只暗地里,一幅画要这个数。”他右手比划了个二,又食指写了万的最后一笔。李婠点头,赏了五百大钱给菊生买酒吃,菊生忙谢恩退下不提。
且说李婠主意已定,也不等春、夏二人再劝,找了个信得过的中人,将名下近七成家资,诸如古玩字画、田地、酒楼类折成现银,凑了整二万两,托了中人在如意坊买了幅前朝画家黄山石的《仕女游春图》。来日,梁州孙府引生辰,便命人将画装了个木漆雕花匣子,以寿礼为名,一径送到了孙府上。
这日晚,李婠与老太太、贺夫人、秋夫人、陈芸、陈蕙、陈茯一干等人去了孙府方回,与其余人一一拜别,回了院子。还没进屋,便见一小丫头在前头匆匆来报,道:“有位姓马的管事说事急,已在花厅候了好些个时辰了。”
李婠听此忙进了厅中,直问道:“是出了什么事?”马管事起身回道:“东家,对面运了批布进城来,以七成价出市。”李婠听了,也不急着思索对策,一面请人坐下,一面叫人倒上茶来,又说道:“七成?”
马管事道:“正是。下月各布庄头子们怕会使对面的布。”李婠想了想,问道:“价竟这么低,他们以什么得利?”马管事道:“只叫人打听出来,怕是压了下头的价。我们样式新些,若也将价降些来,怕还是能卖出些。”
李婠左右思忖,最终摇了摇头,说道:“布行中人行事,本是向下压利,以前价便低了,如今怕是更低,民何不怨声载道?又如何能长久?这是其一,二则这价轻易降不得,如今降价,再升怕是难了,况且多出利全在了布庄,也与民无利。”
马管事也想了想,说道:“是这理儿。只是怕坊中布堆着,越积越多,不如先将坊子先停了,省些本钱。”
李婠又摇头说道:“若差役一来,便停了坊子,只怕坊中人心惶惶,这是其一,二则,许多女子靠着每月工钱过活,轻易停不得,且以不变应万变罢。”
马管事低声道:“东家心善,是我等福气。只是才将未说全,坊中布越积越多,倒是小事,只这布买不出去,银钱没了来源,坊中一千多人工钱月月都要结,这怕是会成个大窟窿。”
李婠双眼看向墙上一副《女子纺织图》,图中十多名女子弹花、纺线、打线、浆线、作棕、吊机、织布,忙忙碌碌手中不停才能得一匹布。她心说:日日手脚不停,何等不易才得一匹布来。若我轻易停了坊子,如何能对得起坊中千人?
她整了整面色,笑道:“这事我来想法子。你还是回去照看这坊子,一切照旧便是,每月只管将账本送过来,我让夏菱称银子过去。”马管事见李婠主意已定,也不再劝,退下了。
只李婠面上说得轻松,却也没仙术变不出银子来,只能将自己名下余下的金银首饰、配饰、手串、并着些古玩字画、药材香料一一让人折了现银。
夏菱每叫人将库房里头东西往外抬,便要哭一场。这次,到了月末,她见着少了一个角的库房,心中惶惶,又见两个得用的小丫头偷偷瞧着她脸色,少不得面上要撑起来。
她将一只几十年份的老参取出来,吩咐道:“将那两个青花瓷板插屏与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摆外头些。”两个小丫头照做了。她左右想着:屋里虽说少了些贵重的小物,左右倒腾挪移,也能撑着场面。
只是一月里头的开支也不止工钱一项。
每每马管事派人来,开口就要银钱。夏菱听了,与春慧也不止一次在私下说,怕是马管事偷偷做了假账目,只两个机灵人左右验看也没瞧出蹊跷。
于是这场面没撑多久,便破了功。夏菱此番叫了几个心腹的粗使婆子抬了屋中一应柜子、桌子出去,她扶在门边,只觉得自个儿心也空荡荡的了。她低声说道:“这到好了,都空荡荡的了,就是耗子也在这儿安不了家了。也再别说卖什么箱子柜子椅子桌子了,现下就剩了几件便宜衣裳还在柜里头。”
这日早,院门还没开,春慧悄悄开了院门,提了个篮子往外头去,穿过一个夹道,转了几个弯,下坡到了北园子一月亮门口处。
她往内一瞧,只见花草树木上头雾蒙蒙一片,中间有个穿着红绫青缎小夹袄的人,她往前悄悄地走了两步,见是夏菱,从后面拍了下她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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