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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凤琼的抑郁,已引起姜翼贤的烦恼。谁知还有令他烦恼的,是丁剑鸣竟我上门来,间他可知道丁晓的下落。原来丁剑鸣听索家武师说起当日丁晓打猎,帮姜凤琼和他们“为难”
的事,这班人所说自然加油添酱,把丁晓说成是姜凤琼的知交。丁剑呜对姜风琼的印象一向不好,听后竟怀疑丁晓为了她这才拒婚出走。于是立刻去找姜老头子询问。
姜翼贤一听丁剑鸣竟向自己问丁晓的下落,满怀不悦,立刻给他碰了回去!面色一沉,悄声说道:
“你不见了儿子,怎问起我来?我可没责任替你管教儿子!”
丁剑鸣嗫嚅说道:“听说令孙女与他相熟,顺便来问一声,别无他意。”
姜老头子面色涨红,怒道:
“满口胡言!你把我孙女儿看成什么人?莫不成她会把你的儿子藏起?丁剑鸣,你别看我年老,我还不能随便由人侮辱!你别到这里来乱说混帐话!”姜老头子说到这里,倏的起立,把手一挥道:
“请!请!你目去找你的宝贝儿子去,我这里不敢留你这个贵客。”姜老头子是明着下逐客之令了。
丁剑鸣给姜老头一番抢白,说得翻天覆地,甚是尴尬。他只是闻说姜凤琼和他儿子“有交情”而已,而这“闻说”,究其实也不过在打猎时见过面。他一时情急来问,如今给别人反问起来,这可没法子解说。弄得不好,还会担上“伤人闺阁”的罪名。丁剑鸣虽然一向心高气傲,可也不能不咽下这口气,交代了几句:
“我这不过是来问这么一声,也是见老前辈交游广阔,希望老前辈得到什么风声时,能通知一下,实无他意。你老不谅,就此抹过,我告辞了。”说罢微微一揖,倏然转身,洒大步走出屋来。背后听得姜老头嘻嘻地冷笑。
姜老头子给丁剑鸣这一问,直气了几天,可是料不到还有比丁剑鸣找儿子更麻烦的事在后头。过了约摸干天,地方上的团练竟然请他去问,问朱红灯是他的什么人?是不是到过他家住?姜老头子一听,心内暗惊,强自镇定答道:早年时是曾收过一个姓朱的徒弟,但却不是叫做朱红灯。这个徒弟出师后十多年,渺无音息,从未来找过他。姜老头子这番话,自然是想摆脱关系的。不过有一点真的是:朱红灯在师门时的名字是朱聚贤,“红灯”这个名字,是他创义和团时才改的。姜老头子奇怪:江湖上也很少人知道朱红灯就是他的徒弟、何以这条街上的小官儿反会知道。
那团练不放松地又盯着问道:
“那么前两个月有个中年汉子在你家住,是你什么呢?”当时还没有“报户口”啦,客来要登记这么一套,姜老头子情知他一定是听别人说的,没有和朱红灯“亮过盘子”(见过面)。就装得从从容容地回答道:
“那个人吗?他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我儿子的亲家的表婶的堂侄的表弟。我在保定住二十多年了,以前开武馆授徒时也没闹过事,何况闭门息影之后,难道还会收容什么坏人?”
那团练没说什么,可是却要他找两家殷实商户担保。那团练倒有点不好意思道:
“你老是武林前辈,又是老街坊,德高望重。我们哪里不闪个面子(彼此照顾之意)、只是这是上头要追查的,不这样办,可设法交待。你老原谅些个!”
你道那团练如何会向姜老头子查间起朱红灯来?原来那时正是朱红灯率众在赫石岗前救丁晓,杀命官把安平府马步官军数百俘虏之后。安平在河北、河南支界之地,义和团劳力以前只是在山东活跃,而今开始在这两省“暴动”起来,直隶(即河北)河南总督都吃了惊,对义和团更加防范,对朱红灯也着意搜捕,行文各处,到了保定。有一些老捕头知道姜者头子大徒弟姓朱,说了出来,保定府就要这条街的团练去查问一下。虽是例行公事,但却不很寻常,幸好那团练见姜者头于是老街坊,查间不出,也不迫人过甚,只要他找两间殷实商户担保。
可是这却苦了姜老头也!他平生往来朋友,多是武林中人,在商户中哪有知交?普通认识的一听说事涉义和团的总头目,要担保姜老头子收留过的汉子不是朱红灯,谁敢担负这么大的干系?前清时代,“造反”罪名非同小可,与“反贼”有来往,也可以弄至满门抄斩,殷实商户怎肯担保。
姜老头子奔跑两天,仍是找不到铺保。三天日斯,还剩一日。这晚心中烦躁,绕室彷徨,午夜无眠,思潮起伏;忽听得卧室窗外,微微一响,姜老头子是武林名宿,耳目聪敏,立刻听出是一个人来,他倏地起立一朝窗外喝道:
“是哪路朋友,怎不进来叙叙?”
话声方停,窗夕一个低沉的声调答道:“遵命!”人随声进,刷的跳入屋来。姜老头子定睛一看,吃了一惊,抗声说道:
“你深夜到此何为?有什么见教,请划出道乘!”
这人正是丁剑鸣。姜老头子以为他不服气前两日之事,深夜前来挑衅,不觉掖了掖衣襟,抱拳当胸,准备袭击。
丁剑鸣低笑一声,大马金刀,自行坐下。从容说道:
“姜老头子,我的确不满意你前两日的态度,可是我此来却无坏意,你曾下逐客令,不许我再来贵宅,今日我却不请自来。为的是我不愿见同辈中人,遽遭横逆!”
姜翼贤一听,话里有因,也坐下来说道:
“好,有话请说,我姜某这两日是碰到些小麻烦,可还不愿请老兄帮忙!”
丁剑鸣皱皱眉头,悄声说道:
“话不要说得太满。我是无力帮忙,可是我却要通知你一件事。清廷已查知朱红灯是你弟子,即将派高手来逮捕你。我希望你作个准备!”
“我和你私人不和,我也不满意你的态度,这都是事实,然而这是另一件事。我既忝列武林,就不能看武林中人被清廷捕去。至于你我之间的私人嫌隙,侍你过了这事后,若要赐教,我也一样奉陪!”
姜翼贤微微一震,目闪精光,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剑鸣冷笑起立:“信不信由你,何必问我根源。姜者头子,你不要把人太瞧扁了(把人当坏人之意),我言尽于此,随你抉择!”
星河暗淡,月色微明,人影已渺。姜老头子目送丁剑鸣去后,呆立中庭,不觉蕴英雄之泪,感世变之奇。自己本想超然物外,然而终卷入漩涡之中。自己以为了剑鸣已投靠官府,谁知他竟有江湖道义。姜老头子虽然一向鄙薄丁剑鸣为人,然而对他的话,却不能不信。丁剑呜这次是无所求而来,他以丁派太极掌门身份,料不至欺骗自己。只是他却深感奇怪:丁剑鸣既然是个热血男子,为何与索家等豪绅纳交,与武林同道疏远。想至此处,又不禁深深为丁剑鸣惋惜。
你道丁剑鸣怎会知道此事,深夜来报。原来丁剑鸣虽被索家设下圈套、市恩纳交、利用他骄狂自大的缺点,离间他与武林同道之谊(详见拙着《龙虎斗京华》),但丁剑鸣到底只是糊涂,并非变节。那日索家密宴丁剑鸣,席间试探,问他可知道姜翼贤与朱红灯的关系。
丁剑鸣虽然知道,却推作不知。索家的儿子是在直隶总督处做一份挂名差事的,说出“上面”已知底细,即将派高乎前来,问丁剑鸣可愿助一臂之力。索家父子情知他与姜老头子有嫌隙,因此才敢问他。谁知丁剑鸣面色倏变,坚决推辞。索家父子不敢再请,密宴也不欢而散。但在丁剑鸣还认为,索家儿子既是官府中人,他奉“上令”要捕姜老头子,自有他的“苦衷”。自己尽管不赞成,尽管去通知了姜翼贤,然而却仍谅解索家父子的行为。何况他一向给索家的伪善所迷惑,吏不会因此与他们绝交。这也是丁剑鸣不能划清敌友界线,以至后来终于命丧荒山。而索家父子也因尚有利用丁剑鸣之处,虽看出他已愠怒离开,对捕姜老头子之事,恐非但无助,反将有阻。但也不愿和他决裂,只是暗自去布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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