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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书房中,梅珩听完父亲细细一番讲解后,阖上《五朝会要》道:“孩儿无不解之处了,父亲辛苦。”
说罢,他见父亲还一味盯着他瞧,忽有些心虚,不自觉移开了视线。
梅长生手指间把玩着一支绿沉檀小羊毫,似笑非笑:“听闻珩儿日前病了一场,如今可好了?”
“回父亲,”梅珩马上立起身,不敢抬头:“都大愈了,劳父亲记挂。”
梅长生微微沉眉,将笔撂在案上,“你知错吗?”
梅珩静了静,情知瞒不过去,轻轻喟一声,撩袍而跪:“孩儿知错。”
“错哪儿了?”
“孩儿不该装病欺瞒母亲。还有……”梅珩低头,“我不该用损伤自身的方法达到目的。”
那一日法染来府,他为了不让母亲去见他,刮下一点书房屏风上用作装饰的金乳石服下,以致呕泄,留母亲在身边陪他。
“原来你很知道!”梅长生低头看着少年干净没有锋棱的脸庞,语气隐隐发厉,“上回在船上我怎么说的?你身上有何不适说出来别忍着,二公子好高招啊,这回直接自己给自己找毛病受。”
“我与你母亲之事——”
他顿了一下,终究是不忍心,拉少年起身给他轻掸衣袍,换了种推心置腹的口吻:“倘若我求不得你母亲回头,是我自己没本事,再如何艰难,我从未打过子女牌来算计她。靠儿子自残来助我,梅长生还有脸在世间吗?”
梅长生目色深沉地望着他:“珩儿,你别学我。”
梅珩先前都默默地听着,直到这一句,惊讶地抬起头。
他听见他一直视若榜样的父亲一字字对他道:“世上有一个梅长生就够了。你学你母亲也好,学你大哥也好,学你小妹妹也好,怎么高兴就怎么活,不苛求自己,便是父母对你全部的寄望。听得懂吗?”
梅珩注视着父亲,他发觉父亲这次回来,眼里总似有一篷化不尽的雪,即便看着母亲笑时,那片浅浅的清寒亦无法暖融。
他年纪小,许多事想不通,不过:“孩儿记得父亲的话了,孩儿会好生琢磨。且先向父亲保证,不会再伤害自己,欺骗母亲。”
“是啊,能别骗就别骗,你母亲发起火,”梅长生缓和了神态,小指挠挠眉梢,“还挺难招架的。”
而后他又问了梅珩一个问题,“你怎知我要防着法染。”
“去年重阳离京那天,”梅珩不敢隐瞒,觑着他小声道:“法染国师出城来送行,孩子瞧见了父亲看他的眼神……不善。”
梅长生嗤声笑了,言淮说得不错,这是个亲儿子。
他起身揽着少年的肩头,与他看向窗外的落日:“放心,他欠咱们家的,我会一笔一笔的讨回。”
再令他百倍奉还。
我受过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法染,如今轮到你了。
“尊师。”
护国寺,侍者转进竹林精舍,向做完晚课的国师附耳道:“昨夜梅鹤庭歇在了历代帝王赏功臣的含麒阁,大长公主亦宿在翠微宫未曾出宫。”
蓝瞳高僧静了许久,他出身宫闱,最知这两地,相隔几许近。半晌,法染慢慢念出两字:“阁,老。”
僧人忽又笑了,海青袈裟为他一张冶丽出尘的脸孔渡上一层庄严:“做了天下第一臣,我倒要看,你还怎么得到天下第一人。”
——“父亲笑什么?”梅珩侧过头问。
梅长生愉悦地弯起嘴角,“我笑有人大梦未醒,不知劫难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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