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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了画室,途中,邬长筠忽道:“我去趟卫生间。”
“好,我带你过去。”
阁楼没卫生间,李香庭送人下楼,拐弯处遇到阿卉。
邬长筠看着她道:“叫她带我过去吧。”
李香庭没多想:“那我在画室等你。”
“小姐跟我来。”
邬长筠跟在阿卉身后,来到卫生间门口,阿卉忽然转身对她笑,眼里又有泪:“你来沪江怎么没找我?”
邬长筠掩住她的嘴:“嘘——”她往阿卉手里塞了张纸条,什么都没说,转身进去关上了门。
她打开水龙头,手指伸进喉咙里,把方才吃下的东西全都抠吐了出来,再冲了冲手,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一番衣容。
阿卉还等在外面,邬长筠开门出来,见她眼睛红红,捏了下她的脸蛋,摇摇头。
阿卉赶紧揉了揉眼睛,笑着看她。
“走了。”
“嗯。”
送邬长筠回到画室,阿卉下楼躲到背处,从口袋里掏出揉成团的纸条展开,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她记下后,将纸条撕碎,塞进嘴巴里,咽了下去。
眼泪滑落下来,不知因痛,还是回忆。
她是被邬长筠从燕平的一个贫民窟里捞出来的,那会,她身害脏病,被妓院丢出来自生自灭,是邬长筠带她去治病,给了她新生。她知道邬长筠只是利用自己,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从那以后,她便暗誓: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只要邬长筠一句话。
自两年前分别,邬长筠送自己来到沪江李家帮佣,今日是她们首次重逢。阿卉没有邬长筠那么好的心态,从见了面,就一直躲着,生怕一个眼神或是动作就暴露了彼此。现下见她安然无事,蒙混过关,才放下心来。
阿卉整理好心情,恍若无事地出去,往李香岷房间去,停在门口敲了几下:“小少爷。”
“进来。”
阿卉推开门,见李香岷趴在床上吃桃花酥,手叉腰故作生气地走过去:“小少爷,你再在床上吃东西,我可要告诉太太了!”
李香岷掸掸床上的碎屑:“别呀,好姐姐,来,我分一块给你。”
阿卉笑了起来:“最后一次哦!”
……
傍晚,李香庭叫司机送邬长筠回去。
开至一半,她便叫停下。
有些故事,编着编着自己都信了。
邬盛荣、卫宝芝,确实有这么两个人,他们的女儿确实被拐卖了,确实叫邬小慈,只不过,那个可怜的孩子很早以前就死了。邬长筠所透露的所有信息皆为属实,任她周月霖查破天,她也是名义上的邬盛荣之女。
当年杀了那老头,逃出村子,她又遭人骗,被卖了两次,后被一武僧救下,带去了寺庙,学了三年多功夫。九岁那年,唱武生的祝玉生来到山阳演出,路过寺庙进去烧柱香,看上了一身功夫的邬长筠,便跟武僧要了人,收为徒弟。十二岁那年,邬长筠跟着师父辗转多地演出,历时两年,她找了许多邬姓人家,千挑万选,最终选中了那个与自己十分相配的家庭,把假的硬做成了真的。
邬长筠每年都会去邬家两次,给老两口添置些新衣裳,并留下些钱。
爹娘叫多了,好像自己真有了亲人似的。
起初,她也想过改名换姓,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可这“邬”字,到底是血脉至亲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它会时刻警醒着自己,所受之苦,因何?为何?脚下之路,怎么走?往哪走?
邬长筠心情不太好,可想到周月霖今晚一定睡不着觉,她又觉得心里畅快些。
邬长筠独自走在街边,忽然想去看看师父,又怕见了面,再吵架。
祝玉生对她曾寄予厚望,盼其抛除杂念,专心研究戏曲,将中华文化发扬光大,可她满脑子只有钱,没有民族大义,人之常情。师哥师姐早已名扬天下,她却还不愠不火,是祝玉生三位亲传弟子中,最没出息的一个,但也是在他意外落下残疾后,唯一陪在身边的那个。
黄包车跑了过去,上面坐了位母亲,将孩子抱在怀里,悉心哄着。叮叮跑过的电车里,男人搂着大着肚子的妻子,低下头,不知在说些什么甜言蜜语。
人来人往,笑语盈喧,唯有自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她想买些酒回家,走着走着,听到远处有人大喊:“花阶今日开业,女士免费喝酒。”
想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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