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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燕子归来（第1页）

小狗同福泉分手后，气呼呼回到家里，玉凤问他为什么事不高兴？他把刚才去福泉家里的事，说给妻子听了。玉凤听了差点笑弯腰，在她笑过之后，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当即对小狗说：“让我来替福泉做媒人。”

原来玉凤嫁到了苏州后，在老家引得不少人羡慕，许多姑娘都想嫁到江南来。玉凤的嫂子田大妹有个亲侄女，长得十分标致，如今该到婚嫁年龄了。田大妹关照过玉凤，自己的侄女到了待嫁年龄时，最好介绍个合适人家，让侄女也嫁到江南来。玉凤此时想起了嫂子的嘱托，于是把自己的主意对丈夫说了。

小狗听了妻子的话，连忙问道：“福泉疙里疙瘩，一心想讨个标致家主婆，姑娘生得阿标致？”玉凤回答说：“要说长相，十里八乡也是头挑，福泉看见一定称心。”小狗又说：“姑娘勒安徽，福泉又见弗着面。”玉凤想了想说：“倷写封信去关照，叫姑娘去拍张照，寄张照片来。”小狗向来为人仗义，他也为福泉的婚事心急，于是依玉凤的话，给田大妹去了一封信。

要说也是缘份使然，当玉凤收到嫂子的回信，还有姑娘的照片后，拿照片去给福泉看了。福泉见了姑娘的照片后，两目熠熠生光，再也不肯放下，向玉凤要了姑娘家的地址，连夜写信去求爱，还寄去了自己的照片。他同姑娘鸿雁传书数月，彼此虽不曾见面，但已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且还约好了，过段日子姑娘要到苏州来。

小狗说穿了福泉的秘密后，屋里人都大笑。福珍拉住福泉，要他把姑娘的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瞧瞧。福泉死活不肯，金水土和一个后生，拦腰抱住他，从他衣袋里摸出一只皮夹子，里面除了三角钱，果真有一张姑娘的照片。

那张照片从这个人手里，传到那个人手里，人人都说姑娘长得标致。传到彩凤手里时，她说除了好看，照片上还有香味。福珍拿照片嗅了嗅，果真闻到香味，她捏住福泉的耳朵问：“阿是日日朝照片亲嘴？连照片上也有百雀羚香气。”福泉脸涨得通红，嘴里嚷道：“是又哪哈？”说着伸手抢过照片，对着照片连亲了几下。

宝生笑着对福泉说：“等到见过面，双方要是满意，赶快结婚吧。”又说道：“迭几年里，外地姑娘嫁到伲地方来，真是弗少。我勒派出所也碰着过几个，个个是漂漂亮亮。”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为福泉的婚事出谋划策，直到茶味吃淡了才散去。小狗和玉凤最后出门，柳氏叫住夫妻俩，问玉凤说：“对方姑娘阿靠得住？”玉凤说：“肯定靠得住。”柳氏点头道：“靠得住就好，终身大事弗能打棚。”又问小狗说：“村里弗少人家捉小猪，倷阿动脑筋也养只猪？”

小狗挠挠头皮，回答说：“我也想养，就是捉小猪缺票子。”小狗结婚那年，借了黄纪元三十元钱，到今年刚还清。柳氏替他掰手指头算了算，确实没什么余钱。于是说：“真想去捉小猪，倷再问干爹借铜钿。”黄纪元平时喜欢小狗，想再帮他一把，连忙走进里屋，索性拿出十元钱，交到了小狗的手里，说道：“等到猪养大，卖仔铜钿，再还我好哉。”

小狗和玉凤十分感激，夫妻俩异口同声说：“干爹干娘一趟一趟帮伲，多谢唔笃哉。”黄纪元关照小狗说：“等到小猪捉转来，要像照看小倌一样当心，千万弗能得病。猪窠先要弄干净，隔几日垫一层稻柴。另外要多种点山芋、南瓜，猪吃仔能长膘。”小狗连连点头，说道：“伲朆养过猪，等小猪捉转来，让玉凤来讨教，哪哈配猪食？哪哈烧猪食？倷要教俚。”黄纪元连连点头，说道：“蛮好啘。”

小狗夫妻俩揣了十元钱，抱着儿子出门去。柳氏望着他俩的背影，对宝生和玉敏说：“小狗还算蛮争气，一家人家蛮像样，俚笃真是弗容易。”宝生笑着说：“俚笃幸亏有倷相帮。”

宝生和玉敏第二天要回镇上，临出门时，夫妻俩关照黄纪元和柳氏，千万要当心身体，不要太受累。老夫妻俩笑着答应，柳氏拉住玉敏的手，凑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玉敏一下红了脸，笑着对婆婆说：“我晓得哉。”

小夫妻俩出门后，黄纪元问妻子说：“倷勒玉敏耳朵边，嘀咕点啥？”柳氏笑着回答说：“我关照玉敏，一有喜就告诉我。”黄纪元听了顿时高兴，说道：“倷就等抱孙子吧。”

金生近来变得勤快了，家里的事情，样样抢着做。每天早晨为全家煮粥，现在让彩凤包下了，不要柳氏再早起。要是遇到天气不好，金生便不许父亲去出工。柳氏悄悄说：“金生变勤力哉。”黄纪元点头说：“就叫良心换良心，俚终于长志气哉。”柳氏也点头说是。

这天中午，香娥挺着大肚子上门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香烛，见了柳氏说：“婶婶：我来哉。”柳氏笑着说：“来么哉。”连忙把她迎进佛堂里。

俩人走近菩萨像前，柳氏点燃了香烛，对香娥说道：“我已经替倷求过菩萨哉，倷自己再求求吧。”香娥在菩萨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后，嘴里念道：“菩萨保佑我苦命女人，我连生两个小倌弗会开口。求求菩萨，千万让我肚皮里小倌，会开口说话……”一边祈祷，一边早已涕泗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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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娥在菩萨前祈愿，柳氏看了也动容，把她扶起来后，劝说道：“菩萨已经听见哉，倷自己身子要当心。”香娥抹干眼泪，对柳氏说道：“婶婶啊，我胸口好象松一口气，菩萨真是灵格。”柳氏笑道：“倷心诚啘，观音娘娘听见哉，一定会保佑倷格。”俩人走出佛堂，坐下来说了一会话后，香娥起身要告辞，柳氏把她送出了门外。

香娥前脚刚走，福泉娘后脚上门来。柳氏上前相迎，说道：“妹子啊，今朝啥格风，拿倷吹得来？”福泉娘愁眉苦脸说：“婶婶啊，我碰着难事哉，倷替我想想办法［口圼］。”

柳氏让福泉娘坐下，然后问道：“有啥格难事？倷说么哉。”福泉娘坐下后，眼泪扑簌簌直掉，对柳氏说道：“婶婶啊，倷阿晓得？伲死小倌相中一个安徽女人。”柳氏说：“我前几日就晓得哉，照片上大小姐生得蛮登样，来得标致。”福泉娘叹声气说：“标致又弗好当饭吃。死小倌发疯哉，爷娘劝俚弗听，大老倌、阿嫂劝俚也弗听，俚一门心思，想讨标致女人做家主婆。”

柳氏连忙劝道：“福泉想讨标致家主婆，心思也弗错啘。再说现在是新法哉，年轻人有年轻人心思。倷要是硬逼俚，反倒是弗灵，还是顺俚笃心思吧，只要俚笃勤力做人家。”

福泉娘连连摇头，说道：“俚本地女人弗寻，反倒寻陌生地方女人，听说女家地方，苦是苦得来，几个人佮穿一条裤子。寻迭种地方女人转来，阿要坍台？”

柳氏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倷覅嫌鄙穷地方人。依我说讨穷地方姑娘做媳妇，倒是来得乐惠。倷看看小狗家主婆，玉凤是讨饭过来格，搭小狗成仔家，俚笃勤勤力力做人家，倪子养得白白胖胖，屋里鸡鸭养弗少，前几日又捉一只小猪转来，一家人家阿是蛮登样？”

福泉娘顿时语塞，问柳氏说：“倷意思要我顺俚笃？”柳氏点头说：“倷覅搭福泉闹哉，听说再过一段日脚，玉凤阿嫂要领姑娘过来。唔笃到辰光，大家客客气气见个面，相得中最好，相弗中另外再说，倷说阿对？”

福泉娘是想请柳氏出面，叫玉凤去回绝女方，听了她的一番话，自己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悻悻然说道：“我心里总是一百个弗乐意啘。”柳氏对她说：“妹子啊，老人总归是为小辈着想，倷要想开点，只要福泉自己称心，老人总要帮俚笃一把，倷说阿对？”

福泉娘终于点头，说道：“婶婶：我就听倷，只好到辰光再看哉。”柳氏回答道：“倷定心点么哉，覅再搭福泉闹哉。”福泉娘点头称是，谢过柳氏后，告辞出门。

福泉娘走后，黄纪元对柳氏说：“倷管闲事管得起劲得来，一家一家事体，样样要倷管。”柳氏回答说：“别人家看得起倷，多做点好事总弗会错。”黄纪元摇揺头，不再吱声。

海福这几日很安静，天天捧着那套连环画看不厌，这天看罢连环画，他望望柱子上挂着的那只风筝，又瞧瞧房梁上的燕巢，问祖父说：“阿爹：燕子为啥还弗转来？”黄纪元回答道：“快哉，倷耐心等么哉！”海福又问：“燕子阿会弗认得自己屋里？”黄纪元说：“放心么哉，俚笃弗会弗认得。”

又过了些日子，宝生和玉敏回家来，玉敏悄悄告诉婆婆，说自己有身孕了。柳氏闻言大喜，说道：“我日日求菩萨，菩萨真是灵格。”柳氏把这喜讯告诉全家人，全家人都大喜。海福听说婶婶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在宝生和玉敏跟前，乐得手舞足蹈。彩凤问海福说：“婶婶肚皮里小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他张口回答说：“是弟弟。”柳氏听了大笑，说道：“依倷金口好哉，婶婶年底定规生个小弟弟。”

自从玉敏怀孕后，黄纪元天天乐呵呵，每逢宝生和玉敏回家，必要张罗一桌好菜。这天宝生夫妻俩回家，一家人围坐着吃午饭，两只燕子从门外飞进来，在堂屋里绕了一圈，停留在燕子窠旁，啾啾鸣叫起来。

全家人都抬起头，海福望着两只燕子，欣喜地放下饭碗，高声嚷道：“燕子来哉！燕子来哉！”柳氏高兴地说：“燕子转来哉，黄家今年又是一个好年，俚笃来报喜哉！”海福问：“转来两只燕子，是老燕子呢？还是小燕子？”柳氏回答说：“大概是两只小燕子。”海福这时想起了祖母去年说过的话，心里不免有些难过。海珍这时问：“俚笃今年阿会孵小燕子？”柳氏回答说：“燕子像人一样啘，俚笃也要传宗接代。”

海福这时指着玉敏说：“婶婶也像燕子一样，要孵小宝宝哉。”满桌的人哄堂大笑，宝生和玉敏把他拉到身边，宝生捏一下他的鼻子，笑道：“倷现在越来越聪明哉。”黄纪元喜滋滋地瞧着海福，又抬头望一眼燕子。笑道：“小倌真是灵格。”他把海福如何认识燕子，如何盼燕子来家里做窠的事，在玉敏面前说了。玉敏听了也称奇，一把搂住海福，笑着说：“倷是黄家格宝啘，怪弗得阿爹好婆，实介欢喜倷。”

燕子在窠里停留一会，又飞出了屋子。黄纪元对海福说：“燕子先来打声招呼，倷放心么哉，俚笃到夜快点还会转来。”海福放心地点点头，然后追到门口，望着飞远去的两只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