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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间烟火（第1页）

伊文慢慢夺回了皮肤的控制权，这实验室内的潮湿和闷热让他感到越来越难以忍受了。神经网络的重新启动使身体产生了自发性反应，他开始分泌汗液，黏糊糊，油腻腻。他的黑色长头发散乱地糊在脸上，弄得脸部皮肤奇痒无比。

他已经能稍稍将手抬起来些了，但想要用这双手做捋头发的动作却是痴心妄想。

……等能下床了高低先理个头发我……

正想着，伊文突然感觉到一团小小的火焰正慢慢接近，他将脸微微侧向楼梯口方向，没几秒钟，果然听见了脚步声。木质楼梯发出的吱嘎声听来特别小心翼翼，伊文猜测来者应该是个有着细腻心思的灵魂。

人还没走下来，伊文已经闻到了油与盐以及未知食材通过化学反应散发出来的香气，看来应该是那稳妥的小家伙来送饭了。

再几秒钟后，脚步声停了，一颗小脑袋从楼梯口墙边探了出来。

从身高上看，这孩子应该还不到10岁，但却有着一张令成年人都觉得可怕的脸，那张脸仿佛被高温熔化过一次，口、鼻、耳等五官同脸部皮肤互相黏连在一起，伊文想不到更贴切的语句去形容这张脸了。不过这孩子的双眼很漂亮。

见伊文盯着自己看，这孩子立刻把小脑袋收回去了。也不说话，也不进来，伊文猜测这小家伙一定非常紧张。他试着感受了一下，如果他也拥有那样一张脸的话，他的心里一定会积累很多痛苦。

稍微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碎片式记忆，伊文便得知了她的姓名——伊琳。

她也是伊合财收养的小孩，她不是星汉人，是高加索裔的后代。她长着一头漂亮的银色短发和一双淡灰色的眼珠，若不是那张扭曲吓人的脸和破烂的男孩儿衣服拖了后腿，她一定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虽然她站在潮湿的混凝土墙壁后面，用眼睛观察不到，但伊文能感受到那团无限接近熄灭的小小火苗。

很奇怪，那火苗摇摇曳曳的，但又好像永远都不会熄灭。

“进来吧，伊琳。”伊文尽自己所能地发出柔和的语调，他生怕把那不安的小姑娘吓跑了。听见伊文的声音，小姑娘目光低垂，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这让伊文想起她刚来到祭坛的那天，也差不多是这幅窘迫的表情。她很害怕别人注意她的脸，因此她将头尽可能深地埋了起来。

伊文记得伊琳的妈妈是个美丽但苦命的女人，四年前金黄乡卷入了一场战争，那女人的丈夫下落不明。她决定去战场寻找她的丈夫，可那样一来她就无法带着孩子了。她苦苦哀求伊合财收下可怜的小伊琳，最后伊合财要了她两千天使才答应收养孩子。

伊琳两只手臂勉力端着长方形的铝制餐盘，小心翼翼地放在伊文腿上。

她已经九岁了，但个头看上去只有五岁，这同郁郁寡欢和营养不良不无关系。

主要原因是郁郁寡欢，郁郁寡欢通常会导致营养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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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身肥厚又滑稽的调皮男孩儿才会穿的深黄色旧衣服，因为掉色严重导致一些地方都变灰了。这衣服一看就是捡别人穿剩下的，伊文身上的衣服虽然也很破旧，不过跟她相比较，他的衣服起码合身。

被目光打量的小伊琳窘迫地站在旁边，低垂着小脑袋。在伊文印象里，她从来都是这样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

“可以帮我摇起来一点儿吗？”伊文只能闻到香味却看不见他的饭。伊琳点点头，把伊文的黑色躺椅摇了起来。这下伊文看见他的饭菜了。

铝制餐盘里的饭食冒着热乎气儿，放着两张饼，两块被切成四分之一的煮鸡蛋，一堆和青椒炒在一起的灰色的条状物，那勾人馋虫的香气就是从这堆炒菜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青椒炒的什么？”伊文轻声问。

伊琳往右挪了一小步，两只小手攥在一起，微微抬起头，紧张地回答道：“是面筋。”她的声音很清脆，但是音量很小，回答完之后，她又把头重新低下去了。

“呃……谢谢你帮我送来。”伊文猜想这应该是午饭，而且餐盘里放着两个勺子，应该是他和伊琳两人份的午饭。为了转移掉伊琳窘迫的注意力，他便对伊琳说道：“咱俩一起吃吧！”

不知是何原因，伊琳始终对伊文保持着一种惧怕。从她进来起她就一直这幅样子，她既想观察伊文，又害怕被伊文观察。伊文便故意不看她，但他知道她在偷偷看自己。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左手和手臂，慢悠悠地拿起勺子来。他笨拙地要命，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菜送进嘴里。

“是用饼夹着来吃的。”伊琳好意提醒道。

伊文点点头，放下勺子拿起饼，他需要将饼掰开，然后再用勺子把菜填进去。他可以多填也可以少填，也可以选择把那四分之一块鸡蛋塞进饼里头，但当他计划好怎么做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个复杂的大工程。

他叹了口气，把饼放下了。这青椒炒面筋夹饼他恐怕是吃不到嘴了。

伊琳那双灰色的眼睛一直在观察伊文，她显然发现伊文遇到麻烦了。她怯生生地靠近过来，伸出小手熟练地把饼掰开，再用勺子把菜分成平均两份儿。她迅速夹好了两个饼，抬头看了伊文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饼和四分之一块鸡蛋，退远了些。

“谢谢。”伊文冲她点点头，然后拿起饼，送到嘴边。

他先是嗅了嗅，然后张开嘴，费力咬了一口下来。

饼很劲道，青椒很脆，面筋很有嚼头儿。油和盐放得恰到好处，不咸不淡，这是散发着热气地食物味道。伊文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被这鲜活的食物味道刺激活了。

他贪婪地吞下满口食物，然后将那四分之一块鸡蛋整个塞进嘴里。

蛋白很脆，蛋黄很糯。伊文觉得奇怪，就他好像第一次品尝这些食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