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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沈婳伊咳出鲜血的那一刻,赤红霄就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事了。
她不敢耽搁,大晚上跑到街上挨个敲那些医馆的门,好说歹说,才请了一个大夫回来。
大夫来的时候先掐了掐沈婳伊的人中,好歹是让她有了些许反应。赤红霄不懂医理,大夫说的那些病理上的弯弯绕绕她没一个听得懂的。在一串云里雾里之间她只大抵理清了一件事:沈婳伊身体虚弱,又连日里积郁成疾、郁结于心才引发了旧疾,吃了药调理后也得多多休养身心,再若伤神受气只会又牵动心肝脾肺,后果不容乐观。
赤红霄千恩万谢地让大夫开了方子,所幸大夫所在的医馆里也能抓药。赤红霄折腾了大半会儿总算把药抓了回来,回到房间里一阵垂头丧气。
她看着床上虚弱得几乎大气都喘不了的沈婳伊,两个人一时沉默,相对无言。当赤红霄把药又熬好了想端到沈婳伊面前时,她才意识到沈婳伊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她刚刚想吃的桂花糕也因为那支木钗的事情被搁置在一旁。
赤红霄的心里一阵愧疚,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总是在让她受罪。发了场高热还不算,今天甚至让她连血都咳了出来。就算是不顾她的意愿把她强带回青刀门,赵万熠见了她这般憔悴的样子都得呵斥于她。
沈婳伊在床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赤红霄觉得不论怎样她都得率先打破这份沉默。她把沈婳伊想吃的桂花糕找了出来,和熬好的药一起端到了沈婳伊跟前,蹲在床边几乎是跪了下来:“夫人,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心里只想着你那个主子。我想折了他刻的木钗,你恨我都还来不及,又何必来跟我说什么抱歉。”沈婳伊说着说着,眼角便又有泪水滑落了下来,一派柔弱可怜的模样。
“是赤霄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赤霄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凶夫人的,是赤霄没做好下人的本分……”
“红霄,我从没把你当做过下人,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作出这样卑微的样子,看得我也不好受……”
沈婳伊转过了身,分明是不想搭理她。赤红霄着急了起来:“可夫人若不喝药,赤霄的心里看得也难受。请夫人不要再埋怨赤霄了,赶紧吃些东西把药喝了吧。夫人若一直这样,掌门看了也会……”
“你不要跟我提他!”沈婳伊的嗓音大了起来,差点就想伸手捂住耳朵。
“是赤霄嘴笨,赤霄该死。”赤红霄懊恼地都想动手扇自己巴掌,她下意识念叨几句赵万熠都成了习惯,一时之间都忽略了沈婳伊甚是厌恶他。
沈婳伊这样讨厌他,年少的时候还恐惧他。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不顾一切地跑出来。而赤红霄自己的脑子只想着自己的那点情愫,心里只装着赵万熠的想法,完全忽略了她的心情,只觉得她在胡闹,还想让她吃点苦头后自己乖乖回去。是她自己专断独行,才让沈婳伊咳出了血。赤红霄的心里满是愧疚,端着药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她长久没有回话,沈婳伊转过身。看见赤红霄低着头一副难受委屈的模样,恍惚间居然像只犯了错就蹲坐在主人面前,期待着主人摸头原谅她的小狗。沈婳伊有了这样的联想后心里甚是惊讶与别扭,便幽幽启口道:“想让我喝药可以,只是你之后要答应我几件事。”
“夫人请讲。”赤红霄见她松了口,赶忙便抬起头来。
她这一副热切期待的表情,更让沈婳伊觉得她好像已经被自己摸了头似的,她就差两眼里头像小狗一样放光了。沈婳伊心里有很是异样的感觉,赶忙正经了一下神色说:“第一件事,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赵万熠。第二件事,也别在我面前‘赤霄赤霄’的称呼自己,总说自己是个下人。你之前在青刀门内救我多次,如今又护着我出来,我离开了青刀门便不算是里头的人了,也不会把你当成下人。你出门在外,就算是喊我的名字也无妨。”
“婳……婳……”赤红霄想试着喊她的名字,但临到嘴边总觉得异常烫口。她的理智、她的习惯都在千方百计地把这个称呼捂在嘴里。
沈婳伊就算不是青刀门的掌门夫人,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精绝帮二小姐。不管是出于哪种身份,作为下人的她直接喊她的名字,岂不是代表着她和她没什么不同,这太过于挑战她自己。赤红霄的嘴巴一直在动着,但半天都没挤出个称呼来,反倒把自己的五官全都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夫人,赤霄……额不……我实在不习惯,夫人别为难我了……”赤红霄低下头立马敲了退堂鼓,“其他的事儿都还好说,称呼这事儿,我……这么多年习惯了,对不住夫人了。”
沈婳伊见她纠结得也十分难受,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怎么喊我就怎么喊我吧。反正你现在做着男子打扮,只要不自称自己是下人,就算是叫我夫人也能掩人耳目。”
赤红霄仔细琢磨着她说的话,心里总觉得哪里甚是奇怪。但称谓这事儿既然沈婳伊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她也巴不得把这事儿翻过篇去。
“夫人赶快吃些东西喝药吧。”
赤红霄把沈婳伊搀扶起来,看着她乖乖地把药喝了后才放下了心。这一天忙碌的事情甚多,现在已经是夜深露重了。赤红霄安下心后松了口气,顿觉得自己在大惊大悲与一天的奔波中筋疲力尽,整个人就跟散了架一样。她的疲态显露在脸上,沈婳伊也看了出来,便把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用手拍了拍床上的空位示意道:“你刚刚养好了伤,又连续累了两天没好好休息,赶紧上床歇息吧。”
“赤霄……额……我……我不敢……”
之前她中了毒镖昏迷不醒的时候,沈婳伊为了不惊动她,也是特地选了放有两张床的客房,两个人相安无事。而今日她背着她赶到客栈的时候,空余的客房本就不多,她也急着去给她抓药,便随意地定了个普通的房间。赤红霄睡觉很是随意,只要能有个地方躺着,在破庙的房梁上都能睡着,她原想着就算是在沈婳伊床边坐一晚自己都能睡的。突然间让她上床去,只让她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你我都是女子,有什么不敢的。这房里就一张床,难不成你还要去打地铺?或者是又坐我旁边睡着?我如今正病着,你要是也把自己累倒了,我们两个可真就是完了。”
沈婳伊的语气里带有不容拒绝的冷静。刚刚好容易才把她哄好的赤红霄此时也不敢拂她的意,省得沈婳伊又不高兴起来,只好硬着头皮收拾了一番躺到床上去。
赤红霄一向只觉得自己和沈婳伊的身份相差太多,本来就该保持一些远的距离。因此就算是躺到了床上,她也不敢贴她太近,就仿佛沈婳伊是块烫手山芋一样。赤红霄背对着她贴在床沿边,两个人之间留着甚大的空地。
沈婳伊看她贴在床沿边,整个人只差点没掉下床去,不由得噗嗤一笑,感慨道:“你呀,真让我想起了那戏本故事里说的,一个女人扮做男装,出门要与同窗进京赶考。她怕同窗起疑,又怕被男子轻薄,躺在床上时也要挨在床边,仿佛身边躺着吃人的恶兽呢。”
“我看过,那大概都是梁祝故事里的套路。”赤红霄背对着她说道。
“你呀,可别掉下床去。”
沈婳伊笑着翻过了身,赤红霄听着她的鼻息,感觉她像是已经睡了,也松了口气安下了心来。和沈婳伊躺在一张床上,让赤红霄煞不习惯,她在一阵别扭中也没有睡稳,睡意尚浅。
正当赤红霄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耳边沈婳伊的声音又逐渐清晰了起来:“别过来……别过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又被她的呓语弄醒了。赤红霄转过身去,看见沈婳伊的额前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在哆嗦着,想必又是跟昨晚一样,因为高烧没完全褪下去,身体又难受得做起噩梦来。赤红霄想起沈婳伊昨晚上说的只要让她握着手就能放下心的话,下意识地就想去触摸她的手。
她的手才刚触碰到沈婳伊的手时,就被沈婳伊紧紧握住。她在一阵惊吓中又睁开了眼,侧目发现了躺在身边的赤红霄后,几乎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喘息之中似乎还有几分被无端惊吓后的难过与失意。
“又做噩梦了,真不太平。”沈婳伊似乎是想掩盖自己当下的难受,但话刚出口赤红霄就捕捉到了她话音里的些许哭腔。
虽然沈婳伊什么也没明说,但赤红霄仿佛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夫人就是因为要躲开梦里的恶兽,所以才跑出来的吗?”
话音刚落时她便后悔起来。在黑暗中她总觉得沈婳伊在哭,沉默着并没有回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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