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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第1页）

赤红霄见到沈婳伊一副为难的样子，趁热打铁地说：“以夫人的脚力，如果慢慢走的话，可能得用两三天的时间吧。”

她说到这儿还忍不住加重了语调，沈婳伊听着就忍不住喘起了大气来。赤红霄觉得她一定心里在打鼓，就她那样娇弱的身子和脚力，又赶上大雪纷飞的节气，连续走上几天的山路肯定是吃不消，估计刚离开静海县就得琢磨着知难而退了。

“夫人，走山路到青县的话得翻过两座山。走山路虽稳妥，但夜间搞不好会有野兽出没，甚是危险。因此我们得快马加鞭，最好今日就能翻过一座山去，夜间才好到山脚下的客栈休息。”

赤红霄额外又补充了一段话，想往沈婳伊心头上再添一块砖堵着她。她言毕后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沈婳伊说打退堂鼓的话，但却见沈婳伊居然把心一横，一脸决意地看着她说：“好，那我们走山路。”

赤红霄心下吃惊起来。这山间的路本就崎岖不平，山路间多有嶙峋怪石，平常本就少有人走。再加上入了冬，连着几日的繁重霜雪，积雪比大道上的更是厚上许多，若是走上大半日，就算没有不甚滑倒，也难免要湿鞋袜。今日又赶上冬风甚急，普通的行人见之都避犹不及的路，沈婳伊居然真打算去吃这份苦头。

很显然沈婳伊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苦头估计得亲自吃了之后才会退缩。因此赤红霄也没有多说，只静静跟在沈婳伊身边，带有几分兴致地琢磨着她到底能坚持多久。

因为提前说了得快马加鞭，最好今日就翻过这个山头去，因此赤红霄的脚步很快。沈婳伊的体力不如她，没过一会儿就被她甩在了后面。山路上的积雪厚，本就更加难行，沈婳伊担心滑倒，因此只能走得十分小心，步伐也不敢迈得太大。

赤红霄走在前面替她探路，还不到半个时辰，她回头一看，就发现身后的沈婳伊已经气喘吁吁，一副要被寒风吹折了的羸弱样子。

“夫人，你还好吧？”赤红霄转过身试探性地问了问。

“无妨，继续赶路吧。”沈婳伊倒也没有跟她诉什么苦，脚步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只顾着低头赶路。赤红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条已经放在案板上徒劳扑腾的鱼儿一样，神色里都是惊异好奇于这条离了水的鱼儿到底还能扑腾多久。

赤红霄的心里俨然是一副看戏的模样，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见沈婳伊还不曾吃瘪，她也没怜香惜玉，二人路上除了停下来偶尔喝口水和吃些干粮外，几乎没有多做休息。两个人从大早上爬到了太阳临近落山，才逐渐接近山顶。

赤红霄看着山顶已经近在眼前，不需要太抬头，便能望见头顶广阔的天空，此时的天色开始掺杂起了淡淡的金黄。虽然这个翻山速度对她来说并不算最快，但对沈婳伊来说也算是上限了。赤红霄惊异于沈婳伊居然坚持了一天也没跟她喊累，转过头对身后的沈婳伊说：

“夫人，山顶就快到了，现在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们得赶快翻过山顶去，不然天黑了就赶不到山脚下的客栈了。”

“我不行了，红霄。”坚持了许久的沈婳伊终于算是松了口，无力地倒在附近的山石上瘫坐了下来，音色里尽是难掩的虚弱。

赤红霄虽然早就等着她说这句话，等着她吃了苦头后会早点回去，但心里仍是被她虚弱的声音所触动。她赶忙赶到沈婳伊身边想把她搀扶起来，沈婳伊却抓住了她的手臂没让她继续：“我走不动了，实在不行你一个人先走吧，夜里就算有山兽要来就让它来吧，我实在没办法了……”

沈婳伊的话里满是认真，赤红霄弯下身子才看清了她隐藏在斗笠下的脸色。只见她的两颊已然没有了劳累后的潮红色，嘴唇和面色都已经变得青白，她浊重的喘息声也早就消退而散，现下变得十分微弱。她一副要昏厥过去的样子，似乎下一秒人就会倒下去。

“夫人！你没事吧？”赤红霄摇晃着她的肩膀，整个人有些慌了起来。而沈婳伊像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回复她，双眼也开始迷离起来。赤红霄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做过了头，心里浮上了深沉的愧疚之意。

她本以为沈婳伊娇养在闺中多年，定娇气得很，想要消磨她一个人跑出青刀门的念头简直轻而易举。都不要说经历什么大难，只要让她稍微吃点苦头，她就会明白自己的这个决定有多么幼稚，马上就会叫苦不迭地赶着要回去。但赤红霄却没想到沈婳伊居然把她的话当了真，翻个山得等到把命都折没了半条才开口，她显然是小瞧了她出逃的决心，还让她平白无故地受了这番罪。

灰蒙蒙的天空此刻已尽是金灿灿的色泽，太阳再过一会儿就会隐退于山林间了。赤红霄觉得已经不能再拖延，入了夜的山林只会更加寒冷，她不可以把沈婳伊独自留在这种地方。她没有多说，只赶忙把虚弱的沈婳伊背在了背上，用轻功借着附近的山木腾空于山间。

她的速度很快，只一下子就翻越过了山顶，往山脚下赶去。下山只是顺势而下，自然速度会比上山更快。迎面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得沈婳伊的脸生疼，她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赤红霄听见她咳嗽的声音赶忙说：“夫人再坚持一下，等到了客栈再说。”

沈婳伊没有回她的话。她的气息甚是微弱，被迎面而来的寒风拍散。赤红霄感受不到她的鼻息，只能感受到她的心脏还贴着她的后背跳动着，她低低浅浅的咳嗽声让她的心里一阵难受：“夫人要是撑不住了应该早跟我说的，何必要这样扛着，白受这个罪。”

“不怪你，你说的本来也有道理，只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我本以为今天翻过这个山只是会累一些而已，谁能想到会这样。”沈婳伊幽幽地说，“何况你应该本就有要让我吃些苦头的意思，我若不顺着你的意硬受这罪，你只能觉得我这番出来是在胡闹罢了。”

赤红霄没想到沈婳伊三言两语就把她心里的那点小算盘全都拨清楚了。是她的演技太过拙劣，还是沈婳伊看人看得太过透彻呢，赤红霄没能思忖出结果。她现下只知道如果不能在天黑前赶到山下，万一沈婳伊发起烧来，荒郊野岭之间，这是比被野兽突袭还危险的事。

料峭的寒风像是一团浊气，整个被强塞进了山里一样，又被林间的山木所切割，凛冽地四处乱蹿，直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大开。尽管如此，赤红霄也不敢有丝毫拖延，背着沈婳伊只顾埋头赶路。

沈婳伊有一阵没一阵的咳嗽声忽然间停了，赤红霄感觉到她在她的后背上仿佛有所动作。沈婳伊用手撑起了她的身子，她突然没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声了，但耳边却传来了她温和的声音：“红霄你看，这山间积了落雪，在夕阳下可真漂亮。”

赤红霄正嘀咕着都已经是这样要紧的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思看风景。但目光仍是下意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远处看。只见黄灿灿的夕阳下，山间的银装素裹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这淡金在夕阳下正熠熠生辉。

天地入了冬本是一片苍白孤寂，此刻仿佛温暖动人了起来，一切都闪着细碎的光亮，就连头顶上的那一轮夕阳此刻都仿佛在触手可及之处。它隐进山林的枝丫里，而她们正在此间，身上披着日落时金灿的光辉。

赤红霄觉得着一片景象确实温暖可爱，心下柔软之际，似乎而连迎面而来的寒风都变得温润了。她轻轻笑了笑，脑中紧张的情绪全都消散了。她把这一路的风景全收进眼中，脚步依旧不停。

等赤红霄一路奔波赶到山脚下的客栈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荒郊野外两个女人家单独在外留宿，赤红霄总担心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好她们离开静海县的时候准备充分，她提前回破庙中拿了自己的行李，里头有她出门在外会常备的几件男装。她趁着天色正黑把男装换好，便在客栈外敲起了门。

按之前的客商所说，这一带也就只有这一个小客栈，主要是做些茶水生意给过路的人歇脚吃饭的。入了冬本就少有人走山路，又赶上天色已晚，这间小客栈早就关了门。赤红霄在外头敲了好一阵才有人回应，进去之后她也没客气，直接给了店家足够多的银钱，让他去收拾客房准备热水，两个人才算安定下来。

这天夜里，赤红霄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走了大半天山路的沈婳伊在山间吹了冷风后，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来。这高烧怎么也没退下去，她趟在床上，神志已经都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