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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从第一次见到言惊蛰,也是在雪地里。
那是他八岁那年的寒假,老妈被学校安排去外地开会,怕老爸这个糙老爷们儿带不好孩子,盯不住他学习,出发前专门把段从扔去老家,让姥姥和大舅看着。
段从背着一书包作业回老家,简直是黄鼠狼进了鸡圈,只比在家时疯得更厉害。
县里的孩子不怕生,街上各家都认识,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们每天挨家窜,呼朋引伴,什么都玩。
段从被他大舅的儿子带着,没两天就跟这些新伙伴混成一堆。
那一年的冬天下了场大雪,小时候的雪总是非常大,一夜就能埋掉半个世界。
段从一早从被窝爬出来开心坏了,袜子都没穿,蹬上棉靴就跑出去喊人玩。
一群小子到处野了半天,中午吃完饭跑不动了,就都来姥姥家,聚在院门前打雪仗。
小孩儿打雪仗是看不清人的,谁都能加入,见着人就砸。
玩着玩着,段从发现有个小孩儿不对劲。
——他们扎堆在街道的南边,那小孩自己站在斜对面一栋破旧的矮楼前,跟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背着两只手靠在院墙上,也不加入,就那么看着。
有些皮坏的小孩儿团雪球砸他,他会小心地躲一躲,身体动弹的幅度很小,好像躲开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
所以更多时候他完全躲不开,雪球砸在他脏到看不出颜色的棉袄上,都能听见沉闷的响声。
他并不砸回来,挨了砸,自己拍掉雪花,搓搓被砸疼的位置;没人理他了,就继续靠回墙上看着。
“他是谁?”段从指着那个小孩儿问表哥。
这一条街上差不多大的他基本都见过,对这个人实在是没有印象。
“傻瘸家的。”表哥撇撇嘴,小孩子的恶意不加掩饰,满满的都是嫌弃。
“傻瘸?”
“他爸是个瘸子,他妈是个傻子。”表哥攀着肩膀跟他解释,“傻媳妇生不出小孩,他不是亲生的,好像是从他姑家,他姑家寄来的?”
“过继啊?”段从说。
这词儿还是他跟姥姥看电视听来的,具体什么意思他也懵懵懂懂。
“反正我也是暑假才见到他,之前咱们街上没他这人。”
表哥说着,把段从拉走。
“我妈说他身上指定也是有点儿毛病,要不都这么大了,怎么能把好好的大儿子给了傻瘸家。”
“你别管他,他一家都不理人,瘸子天天打老婆,街上没人待见他们。”
这年龄的小孩儿最听不得这话,越不让干的事儿越想干,越不让搭理的人越好奇。
段从跟表哥他们玩着,时不时就想回头看看,看那小孩还在不在。
段从第三次回头时,人堆里不知道谁,直冲那小孩扔出一个大雪球,像一枚炮弹,在他鼻梁上“砰”一声砸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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