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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恺南查看过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只剩五六百了。倒也能买不少东西,詹子延不是物质的人,去参观免费的博物馆或许都很高兴。但他觉得不够。詹子延会记得他送的第一样东西,肯定也会牢记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绝对不能拉胯。东拼西凑地搜罗了各方意见后,骆恺南开始设计方案,然后协调人手,忙到后半夜才睡。心里有惦记,睡也睡不好,早上手机闹钟响起时,才睡了四五个小时,他闭着眼在床上到处摸索,想按掉闹钟睡个回笼觉,却意外地摸到被窝里多出了一人。“你怎么睡我这儿了?”詹子延也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声音带着将醒未醒的鼻音:“我昨晚来看你睡没睡……你被子没盖好,手很凉,我开了空调,想给你捂会儿……不小心,就睡着了……”骆恺南知道这举动没别的意图,纯粹体贴而已。可男朋友半夜爬床给自己暖床也是事实。不把人睡了显得他很不行,把人睡了显得他很不是人。詹子延并未意识到自己正干着明目张胆的勾引行为,拍了拍床,咕哝着:“今天不上班……再睡会儿吧,好困。”骆恺南天人交战半天,决定当个人,毅然决然地掀被下地:“不了,我和那家长约的九点,该出去了。”詹子延“嗯”了声,没挽留,眯成缝的困倦眼睛看着他拉开衣柜,选了件深色的套头卫衣,没拿外套,便提醒:“今天挺冷的,你穿暖点儿。”“好。”骆恺南随手拿了件牛仔外套,顿了顿,忍不住折回到床边,俯身亲他,“生日快乐。”詹子延微愣,然后慢慢笑开了:“嗯,谢谢。”“等我回来,带你出去约会。”“好。”骆恺南走了,被褥间仍留存着热度,詹子延蜷在被窝里,想睡个回笼觉,可脑子已经清醒了,开始期待了。左右睡不着,他干脆起床,给家里做个大扫除。每个抽屉都翻开整理了一遍,不要的废旧杂物统统扔掉。每个犄角旮旯的灰尘都清扫干净,沙发底下也不放过。浴室的每块瓷砖都擦得光可鉴人,焕然一新。南南跟着凑热闹,上蹿下跳地添麻烦,六十多平的小房子,彻底打扫一遍下来,也忙到了将近中午。詹子延洗了个澡,然后换上最近新买的衣服一件与骆恺南风格类似的浅色卫衣,还有牛仔裤,再戴上那顶音乐节时,骆恺南送他的涂鸦鸭舌帽,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黑屏的电视机反射出他此刻的打扮。室内戴帽子……傻里傻气的。他犹豫了会儿,还是摘下了鸭舌帽,放回衣柜里,到卫生间理了理发型,重新回到客厅,安静地等着骆恺南给他发消息。南南把他的腿当成了枕头,小脑袋靠着,四爪摊开,日益膨胀的肚子覆着一层雪白的茸毛,仿佛是支付猫粮和罐头的报酬。詹子延没客气,轻抚着小猫柔软的肚皮,心里也软软的。骆恺南去谈了一上午,应该快结束了,马上他们就要去约会,去过生日。他十几年没有过生日了。极少有人问起,问过的人也不会特意给他准备。一个人独自过生日,又觉得太孤单,久而久之,就没了这个习惯。反正他的出生,对于生出他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刚想到这儿,手机突然震了。詹子延期待地拿起来,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的号码开学时就留给了学生,但不可能储存所有学生的号码,想着大概是哪个学生打来的,没犹豫就接了:“喂,哪位?”那头异常沉默,他以为信号不好,正要再问,对面突然传来一道男声:“这个月的钱呢?”粗犷糙哑,带着浓浓的口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乡音。这声音仿佛一根极粗的针头扎入耳朵,他被迅速抽干了全身血液,转瞬间,便僵硬如化石。腿上的南南察觉到了他肌肉的绷紧,睁开眼疑惑地瞧他。半晌后,见他嘴唇轻颤,紧接着,又听他低不可闻地喊了声:“……爸。”骆恺南办完事,去花店取了订好的鲜花,赶在十二点前回到家,一进门,就瞧见了坐在客厅里的詹子延。“喏,给你的。”他把花束递过去,“第一份小礼物,红玫瑰太俗了,就买了别的。”十几只橙红渐变的多头玫瑰捆在金色的包装纸内,喷上的水珠尚未发,新鲜蓬勃,像初升的旭日。詹子延接过花,脸被阳光般的橙华映亮了,笑道:“这就够了,不用别的了,你省点儿钱,不是缺资金吗。”“我会再赚的。”骆恺南脱了外套,挂上衣架,聊起今天的经历,“那个家长,确实不好惹,脸上有道特别长的疤,说是以前当兵的时候留下的,现在是私人保镖。不过人倒是不错,听我说了孙绮的事,特别气愤,说绝对不能让这种老师继续祸害他女儿和其他学生,一定要让学校开除潘祥。”他说完,半天没听到回应,回过头,发现詹子延正盯着手中的花束发呆。“怎么了?”骆恺南走过去,抱起它弟扔到地上,抢走了詹子延身旁的位子,“不喜欢这花吗?”南南气恼地嗷呜一声,尾巴狂甩,忿忿地缩入沙发角落。詹子延摇头:“喜欢的,只是在想,那位家长好爱他的孩子,他女儿真幸福。”骆恺南听出这话里有话:“发生什么事了?”詹子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我爸刚给我打电话了……我这个月没给他打钱。”“什么?”骆恺南头回听说这事,“你还往家里打钱?他们都不供你读书,凭什么?”詹子延脸上浮现出无奈:“哎,前几年刚工作的时候,他们就托进城务工的亲戚来找我,让我每个月往家里转三千。我怕不给,他们来学校闹,就当花钱消灾了。但我这个月,是存心不给的。”骆恺南恼道:“就不该给,以后也别给,他们敢来闹,我帮你挡回去。”詹子延:“嗯,不给了。”以前他除了房贷之外没多少开销,教师的养老金也挺高,不愁老来无依,给就给了。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些钱他要存起来,万一骆恺南的游戏需要资金,他能帮上点忙。骆恺南心高气傲,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做,所以他也不打算说。“中午想吃什么?”詹子延收拾好情绪,问,“出去吃?还是在家吃?”“在家吃,晚上我们出去。我去煮面,生日面,你别动。”骆恺南挽起袖子,进厨房前,回头说了句,“今天这身很好看,当然,平时也好看。”詹子延愣了愣,厨房门就关上了。南南瞧见自己原先的位置空出来了,立刻奔过来重新占领宝地,小脑袋使劲儿蹭他的裤子,似乎想要他继续爱抚。詹子延如它所愿,手搭上它的背,慢慢悠悠地,反复顺毛。骆恺南总是夸他好看。那他就不能再让自己落入难看的境地了。午饭是简单的汤面,配炒三丁浇头。骆恺南的厨艺有所精进,以前做的只能说是能吃,现在已经称得上可口了。詹子延的食量也有所上涨,吃完一碗面,自己又去添了小半碗。南南被香味吸引,跑过来跳上椅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俩呼噜噜地吸面。骆恺南给它扔了块鸡肉丁,它舌头一卷,嚼两下就吃完了,又抬头看他。“还吃,你看看你都几斤了。”骆恺南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走进厨房,端出了装剩余鸡肉丁的碗,放在它面前,“早晚吃成猪。”小猫咪可听不懂这些,脑袋一头扎进了碗里,没工夫搭理他。詹子延看着他俩,觉得这个生日到这儿,已经很圆满了。一家三口吃着长寿面,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收到的鲜花,身侧是他两情相悦的人。这样的日子多好,最平淡,也最热烈。饭后,为了让骆恺南不再为这个小小的生日费神,詹子延托故称,自己要回房间改稿,骆恺南便去电脑前忙活工作了。其实他的书稿已经差不多定下,编辑正在审,没问题的话,过两个月应该就能批下书号出版。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键盘敲击声,詹子延莫名地安心,竟然当作了催眠曲,不知不觉中,趴在桌上睡着了。醒的时候,他身在床上,窗外的高楼染了一层金黄。骆恺南坐在他原本的位子,专心读他的书稿。里面大多是哲思探讨,为了让普通读者也能读懂,他添加了许多自己的亲身经历与感悟,有些其实并不想被骆恺南看到,因为很不体面。但既然是出版书,早晚会被看到的,只是提早了而已。“醒了?这段是什么意思?”骆恺南念了出来,“‘我14岁那年,人生发生了巨大转折,导致我后来不得不独自踏上漫漫求学路,种种艰辛,不再赘述。’”幸好,写得隐晦,有“解释”的余地。詹子延平静地回复:“就是我父母不愿供我继续读书那件事,你知道的。”骆恺南的目光落回书稿上,看向紧随其后的那段话:「犹记得,那时我不知从哪儿看来一句话,始终激励着我:‘人和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出自《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我也由此与哲学结缘……」十四岁。通常来说,在读初二。而詹子延在叶建豪的饭店里说的是,初中毕业后,父母不想继续供他读高中,所以去打暑期工,那会儿应该是十五岁。时间似乎对不上。不过也有可能是詹子延读书早,这种情况也不稀奇。骆恺南没多想,合上书稿,塞回桌上的小书架里,问:“想出去吃晚饭了吗?”詹子延点头:“去吧。”两个人身上都穿着外出的衣服,套上鞋就出门了,骆恺南没有打车,推出了自行车棚里的那辆大二八,长腿一跨,拍了拍后座:“上来。”詹子延坐上去,犹豫半秒,搂住了面前的腰。骆恺南抓起他的手,让他搂得更紧,然后一蹬踏板,平稳地骑了出去。天色未暗,路上都是行人,他家靠近晋大,随时可能遇上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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