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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高呼声一直传到远处的北邙山,数千人齐齐拜倒在地场面极为震撼。邵树德静静感受了一下,心潮澎湃不已。
这就是权力让人迷醉的地方。
他花三十年时间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天下,拜倒在地的官员们在口呼「万岁」之时,真情也要多上那么一两分。
这样的江山,又怎么舍得离去,怎么舍得轻易撒手?
「先生快快请起。」短暂的膨胀过后,邵树德很快清醒过来,快步上前,将中书侍郎宋乐搀扶而起。「陛下终于回来了。」宋乐笑道:「老夫真是望眼欲穿,每天都派人去河阳渡口打望。」
这种俏皮话,也就宋乐能说了。
邵树德哈哈大笑,拉着宋乐的手举步前行。
留守洛阳的多为中低级官员。邵树德一个个看过去,发现多了不少新面孔。
感受若宋乐如同枯树般的消瘦之手,心中又生感慨:大夏已建立十年了,新老交替也在稳步进行之中,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功成则退,下面要依靠后人的智慧了。
「都起身吧。」邵树德双手虚抬,道:「朕幸北都这段时日,洛阳文武庶官、中外执事,皆肃恭职任,朕心甚慰。今照旧例,赏赐有差。」
话说完,自有侍卫一一传达下去。
霎时间,欢呼声再起:「臣谢陛下隆恩。」邵树德笑着把宋乐拉上了马车。
宋乐稍作推辞一番,便应下了。与帝后同乘一车,这是莫大的尊荣,也是对他功劳的肯定。
其他人看到了,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圣人,终究是重情重性之人。元从老人有官爵富贵,以及不经意间得到的额外恩宠,新投之人也有见面礼。在今上手下干活,自在、惬意、舒坦。
圣驾离开白司马坂,顺着一等国道慢慢南行。
邵树德听着窗外仍在不断传来的「万岁」声,有些动容。
那是闻知消息后赶来的百姓,被侍卫们远远拦在外侧,他们还记得当年邵圣分赐宅园、田地的恩德,也为关西走来的这位天子而振奋。
仔细对比一下,北平府虽然也大力迁移了关西百姓过去,但终究根基尚浅。关于这一点,邵树德原本还没怎么感觉得出来,但这一回到河南府,扑面而至的热情便让他感受到了明显的差距。
这是真·基本盘!
「昔年朕亲自指挥攻打洛阳,大军在白司马坂筑城,隔断洛阳与河阳南城的联系,此为胜负手。那一仗,梁人负隅顽抗,霍存、霍彦威父子双双战死。河阳、巩县、河阴、汜水等地几乎打成一片白地。」邵树德掀开窗帘,看着外面平整的农田、果园、牧场,说道:「也十多年过去了,看到疮痍渐复,百姓安宁,顿觉什么都值了。」
「朱梁诚为陛下最难缠的对手。」宋乐附和了一句,又问道:
「陛下幸北都这几年,东都也变了大模样,可要巡视一番?」
邵树德有些意动,旋又说道:「先回紫薇城吧,休息数日再说。」他确实累了,不是身体疲累,而是精神累。
回到洛阳,他才骤然惊觉,原来自己在外面的时候,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压力,仿佛再严重、再艰难的事情,都能从容应对,云淡风轻。但此时才隐隐感觉到,原来不是没有压力,而是他将这些负面情绪都牢牢压制在心底,潜意识中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安,让他睡得没那么舒坦,过得没那么舒心,哪怕身边都是熟悉的人。
湄沱湖那会,与那么多野人头领谈笑风生,真的不担心吗?龙泉府之时,到处是叛乱的消息,不烦吗?
甚至在北平府的时候,总觉得燕人还贼心不死,蠢蠢欲动。
他知道自己想得太多,做得太多,担心得太多,即便表面上不是在打猎钓鱼,就是在女人身上发泄,看似优哉游哉,但居然得不到真正的放松。
怪不得君王得了天下之后,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老巢,哪里都没老巢舒坦啊。精神放松之下,寿命也能长一些。
七月初十,圣驾在万众眠目之中,经上东门入城。
即便有军士维持秩序,洛阳的大街小巷依旧挤得水泄不通。
洛阳、河南二县的衙役几乎全员上阵,在州兵的配合下清出了一条道路。马车缓缓驶过天街进入紫薇城,最后停于陶光园外。
离京数年,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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