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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过刺杀。不管成功与否,反逆之心暴露,他在京郊的叔父本家必然遭殃。那些人先前嘲笑他做过戏子,为了财产骂他灾星煞星,把飞来横祸推在他头上,逼他离家,等他“出息”了,又来攀交情,希望得些好处。他不承认那些“亲人”,可他毕竟姓吴。再说,王爷对他和师兄有着收容教养之恩,他怕自己事到临头下不了手。
审理阿其那手下,意外发现起火真相,勾起他多年的酸楚愤怒。在那些皇子王孙眼里,他们这些人的命一文不名,只是为了一个可能,高贵者一时动念,下面就有人陪上性命,家毁人亡,死得不明不白。他是主子手中的刀,又何尝不是刀下的鱼肉?
皇上把阿其那交给他看管,任他所为,只不许伤害他性命。皇上说:“他身子里流的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血,不是你能动的。”
他面上恭谨,却在心里冷笑:爱新觉罗家的血能高贵到哪里去?比旁人更红?红得发黑?更热还是更冷?喷出来时能别人多流个一时半刻?
他没想要那个人的命。看着他在眼皮底下苟延残喘,看着他心爱的东西被夺走时的痛苦无奈,见他茫然寻找却见不到光找不到他的彩虹,比一刀杀了他更加痛快。曾经高高在上,被人仰视膜拜的八贤王,变成阶下囚阿其那,失去了一切,生不如死,已经够了。
他希望有一天,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尝尝失去的痛苦。只是,这并不容易。
皇上是个刚毅的人,有着披荆斩棘的勇气,似乎没有什么能打垮他。他身份低下,能触到的皇上身边的人也不多。
没想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以后,那个“小岩姐姐”却回来了。原来,她才是皇上最大的弱点。
师兄没能找到她,故而不曾向他托梦。所以,他每次梦醒,记得的都是师兄的惨死,记得的都是自己把刀送进师兄心窝的痛。
师兄不会允许他伤害她。师兄不明白,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她和那些人才是一样的。她对他们好,只不过是想利用他们,只不过,她运气不好,没能利用成而已。
当他端着鸠酒出现在她面前,才明白她真的在意师兄,真的在意他们这些人。如果她从来没有“死”过,也许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那一瞬,他闪过阻止她的念头,却没有动手。她脸上的哀伤和绝望,还有那一声“谢谢”,吓住了他。
他看着她倒地,看着她七窍流血,意外地发现她面容安详。
他见过很多死人,不止一次给人送过鸠酒,从来没有见哪个能死得安详。
也许,她一直在等着一个痛快。也许,他正给了她一个痛快。
她放心不下女儿,他让人去通知示警。
因为她那声“谢谢”,因为那个“痛快”,因为他最后这点心意,师兄是不是可以原谅他?
“吴云横,你行凶养心殿,大逆不道!我们奉皇上之命,追杀你这反贼,乱刀分尸,搓骨扬灰。”
他哈哈大笑,想象着皇上的痛苦,无比快意。他最珍爱的人,断送于他的旨意,他的生命还能有什么欢乐?
“吴云横,你这个狗贼!你还我兄长命来!”
他嘲笑:“命没了就是没了,哪里还得出来?你哥一条命,还不够还被他杀了的那些人。”
“你——”
一刀劈来。吴云横往前一倒,正趴在小土包上,刀落在背上,一下又一下。
他能感觉到刀剑劈进身体,割开血管,血大量地从背上和胸腹处的伤口涌出,渗进泥土,慢慢流到地下。
地下,是师兄的骨殖。收葬的时候,他有意没用棺材。他不想惊动师兄,又想和他在一起。
现在,他的血流下去,慢慢流倒师兄的骨殖上,渗进去。乱刀分尸正好,让他身子里的血全流出来,流进地下,拥抱师兄,完成他想过很多次,始终不敢做的事。搓骨扬灰有什么关系?他的血渗进师兄的骨,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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