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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长赐眉心动漾,在榻帘下低头轻轻牵住她一片衣角,“娘娘每次都脸红,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个叫法。可是我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
“臣妾喜欢。”墨皇后抬起荧荧闪动的秋水眸。
臣妾想听陛下如此叫我一辈子。
那双藏着无数情感却欲语还休的美目,倏尔令宣长赐眼窝一热。不愿叫她瞧见伤心,他嘿笑一声掩了过去,“那我便叫你三郎。三郎,再喂我一一口吧,没吃饱呢。”
墨皇后点头,服侍皇帝用过膳。而后又召太医把了回脉,服过药后,熄灯相拥歇下。
八月十七的月夜蛩声阵阵,一轮盈满将亏的玉盘挂在天边,流淌下一片清冷的光华。
因心里不愿相信真是那不治之症,安慰便也无从谈起。而最快确认皇帝的病情,其实有一法子,便是服用治血枯症的药方。
有宣明珠的前鉴在先,正常人喝了那副药会呕血,只消令皇帝服用几日,看他反应如何,也便知了。
次日皇帝为了不令臣工生疑,不曾称病,照常临朝,下朝后里衣被汗湿透了。这病来得凶急霸道,好像一下子夺走了少年的精锐之元。
当宣长赐按太医嘱连服了几日药汤后,并未吐血,反而觉得不再胸闷,脸色也变好了一些。
出现这个情况,所有太医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此方显见地奏效,说明,陛下是身患血枯症无疑了。
“对不起啊。”这日中午又一次服过药,皇帝倚在榻上拉住墨皇后的手,目光温柔含疚,“我真的吐不出血来。”
墨皇后这段时日一直忍着没在他面前落过泪,听到这句话,她再也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啜泣,“陛下,你别出事,别留下我一个好不好?”
“是我不好。三郎,我争取,多陪你一年。”
他抹去她脸上的泪,让妻子枕在自己膝上,勾起她骨节秀丽的手在掌间。
纤纤素手肌骨匀停,执毫蘸墨时最为动人,宣长赐怎么瞧也瞧不够,轻轻地捏揉,喟叹:“可惜,以后看不到你作画了”
门外,前来探视的宣明珠目睹这一幕,眼圈泛红,摆手示意内侍不要通传,转身悄然退了出去。
回到翠微宫,她默坐了-会儿,问了句梅阁老有信儿没有,下头道无。
她便又唤来泓儿,吩咐:“你去找内务府总管,命他着手为皇帝备寿材吧,此为最高机密,要悄悄地办,不可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前朝。”
泓儿怔愣许久,望着公主疲惫的神色,不忍地道:“殿下您勿忧,陛下有真龙之气护体,也许,也许这么着冲一冲喜,这病便好了呢。”
这样的宽慰与期待,宣明珠当年听过无数次了。她点头不多说什么,捻着眉心哑声道,“去办吧。”
无人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如刀绞。
她曾为自己备过棺,那时因为看得开了,全不觉得痛苦。可今日她亲口下令为侄儿预备此事,却感觉有-把刀子在心里来回地割。
造化弄人,何至于此?
“阿娘。”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怯怯地唤声。
宣明珠抬眼见是宝鸦,忙收敛了面上伤情,招手让她进来。
“阿娘在伤心吗?”宝鸦却是瞧了出来,仰起小脸,轻轻揉了揉阿娘的侧颊,“是不是陛下表哥的病还没好呀?”
皇帝病重的事还没有告诉宝鸦,就怕吓着小姑娘,只是对她说表哥染了风寒。
面对那双清澈的眼睛,宣明珠没法子说谎,模棱两可地点了个头,宝鸦便乖巧地说道:“那我明日去探望表哥吧,我送些好吃的香糖果子给他!这样喝药就不苦了,病也会很快好。阿娘别担心呀。”
宣明珠将她搂在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坠下一滴泪,“好。”
次日下朝后,皇帝请宣明珠到燕殿说话。
宣明珠过去时,殿里静悄悄的,墨皇后也不在跟前。宣长赐在里间,他今日精神似乎不错,崴在太师椅里批了几道折见姑母来,他起身见礼:“姑姑来了,这些日子,有劳姑姑在宫里为我周全,又照顾着皇后,侄儿心中感念。”
宣明珠听得难受,勉强笑道,“你这孩子,就会与我假客气。”
说着取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姑侄俩相对坐下。为了不让对方伤心,二人都有意想避开生病的话头,然两厢这一沉默,却是越发愈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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