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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寒风呼啸。城头火把上的火苗被风吹的来回摇晃,不过片刻便熄灭了大半。
公输滑阔着步子来回巡视,正瞧着那墙角处的一个步卒蹲下身子避着风口,哆嗦着手打着火石,却怎的点不着那熄灭的火把。他走过去,蹲下身子拿着火石蹭了几下,便将那火把重新燃了起来。他将火石递回那步卒手中,只瞧着他那一双冻得通红的手还在不停的抖着。
公输滑看了看他,微微蹙眉:“你怕?”
步卒当下挺直了身板:“将军,小人……小人不怕!”
公输滑端详着面前年轻的步卒,只觉他除了周身发抖之外,面上还带有悲戚之色,便又问道:“若是不怕,为何面带忧伤?”
那步卒被公输滑这样一说,微微一愣,便低了头:“小人……小人并未……”
“你叫什么?”
步卒又匆忙抬起头,正对上公输滑那探究的目光:“小人,祈陆。”
“祈陆,”公输滑点了点头:“说一说你心中的事儿?”他说着,瞧着祈陆又一次低下了头,便靠在墙边搓了搓手,呵了口气:“方才我瞧你一直持者火把往城下看,似是比旁的人都要关心这城下的动静。”公输滑说着,眼光微微闪着:“那城下的赤甲中,有你昔日好友?还是……兄弟?”
祈陆周身一抖,当下跪落了身子,如做错了事儿一般的低下了头:“将军恕罪!”
“你若不是那昆池女姜的细作,便无甚罪名,何苦跪下?”公输滑偏了偏头,审视着祈陆:“男儿膝下有黄金,在我面前,不须你们随随便便的跪来跪去。起来,说说你的事。”
祈陆低叹一声,缓缓起身,声音干哑:“不瞒将军,那城下被蛊惑的赤甲之中……有我兄长祈贺……”他抬头看向公输滑,眼中满溢着担忧与悲伤:“他就在……穆公身边,小人……小人瞧的清清楚楚。”
“你的兄长,是随穆公往及城去的?”
“是……”祈陆吸了吸鼻子,似是尽力的压着心中的慌乱:“穆公昔日调兵之时,小人与兄长本同在营中,只是小人那几日操练之时从武台上摔下去断了腿,便未能同往。”
“怪不得我方才瞧你,觉得走路有些费力,看来你的伤,还未全好?”
“谢将军关切,”祈陆说着,又对着公输滑微微一拜:“小人只是在这风雪之中,伤腿疼痛,并不妨事。”
公输滑沉默片刻,开口只道:“若你见不得此间场景,可回临营之中去。”
祈陆当下说道:“将军,若战起,小人绝不会退缩半步!”
公输滑点了点头:“你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祈陆躬身一拜,便缓着步子又往自己的位置去,可他走了两步,却又回转过身子,看向公输滑:“将军……”
公输滑抬头与他对视,却见他那眸子之中带着浓重的忧伤。他没有言语,他似是知道祈陆想问什么。
“将军……”祈陆干裂的嘴唇发着抖:“穆公与兄长,还有……还有那些兄弟……他们都已去了,是不是?”
公输滑的眼光变得黯淡,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不论生与死,”他凝目看着祈陆,沉声说道:“他们都是英雄。”
祈陆又低了低头,没有再多说一字,便又一拜,转身而去。逐渐隐在暗中瞧不见的背影,只留下了孤寂与哀伤。
公输滑依旧靠在那冰冷的墙壁上,凛冽的风刀割的他周身发疼。直到城头的巡守步卒又一次燃亮了被风熄灭的火把,他才又抬起步子往堞口去,透过空隙看出去,但见那些人仍旧还待在那里,依旧是一动不动。已然一天过去,这些人不动,不言语,宛若成了这雪原之中的石像。
魏阙缩在拐角处,窝在那里似是睡了过去,值守的步卒在半个时辰前又换过一次班,而在避风处歇下的人,有的发着呆,有的歪斜地靠着半眯着眼睛,谁也睡不着。如此的消耗,他们还能承受多久?公输滑心中忧虑密布,蹲下身子坐在魏阙身边,叹了口气。许是公输滑这壮硕的身子坐下之时弄出了太大的动静,又许是他叹气的声音大了些,魏阙一机灵便睁开了眼睛,警觉地四下看了看。但见公输滑坐在一旁,这才摸着心口呼了口气:“真是没用,怎的竟睡着了……”
“这一日实在难熬,莫说魏将,便是军中步卒,也撑不住了。”公输滑手中拿着酒袋子在魏阙眼前晃了晃,递给了他:“喝一口,暖暖身子。”
魏阙接过来,咬开塞子,咕咚咕咚地灌下两口,又被这西余的烈酒辣的反复吸了几口气,咳嗽数声却还一笑:“可真是烈啊……不过喝上一口,也确是精神许多了。”
“方才,我遇见一步卒,名为祈陆。他与我说,城下军中有他的兄长。”公输滑拿回酒袋子,也喝了一口,“或许军中与他一样的人,还有许多。他问我,穆公与他的兄长是不是都已经去了。”他乌突突地笑了,这笑声之中透着无奈与心酸:“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如何答他。”
魏阙看向半空之中的一片黑暗,似是极力地想要从这黑暗之中瞧出什么:“公输,你在这西余厥城王都,过了半生,也守卫这一方的疆土半生。可曾有什么时候怕过,悔过?”
“有。”
魏阙挑了挑眉,看向他:“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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