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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宗霆见面后,两个人在木屋走廊下聊了会儿近况,后来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宗安提坐在一把宗霆亲手做的木头椅子上抽烟,在呜咽的风声中看向远处起伏的山脉,金黄纯粹的日落下,一只红鸢鸣叫着飞过云杉林,森林中传来狼群的阵阵嚎叫。
“他活不了多久。”
良久之后,宗安提才对宗霆道。
宗霆不答,缄默地低着头,在打磨他刚做好的一节骨管,用来当作鱼竿的手柄握把。
宗安提的目光落在宗霆粗糙干裂的双手上,呼出一口烟雾,说:“我查了点资料,那些被活着取出心脏的人鱼,后来大多活不过两年。只有一条人鱼是例外——祂后来又活了三十多年,寿终正寝。”
宗霆放下手里的工具,平静地抬头看她。
宗安提拿开手中香烟,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宗霆:“那条人鱼的名字。我想你或许会需要。除此之外我查不到别的资料了,没人说过那条人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霆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然后道:“谢谢。”
宗安提说:“这只是个例,不要抱太大希望。你考虑过他死了之后的事吗?你打算怎么办,在这里呆一辈子?”
宗霆点点头。
他不说话,在日复一日的荒野生活中日渐像一个本地人,拙于言辞,沉默得像这片山脉和覆盖着它的白雪。他们就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成长、学习打猎和生存下去的一切知识,然后再在这里老去,无声无息地长眠在冻土下。他们其实和这颗星球上的其它动物没有任何区别,都生活在同一片山林中,沉默地忍耐活着的一切。
宗安提弹了弹烟灰,说:“不打算回帝国了?”
“只要帝国没有战争,”宗霆说,“我就一直会呆在这里。”
“战争,”宗安提喃喃道,她抽了一口烟,“时间过得好快啊,你突然提起这个,我总觉得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将烟雾缓缓吐向空气中,“帝国很久没打仗了,陆昂好像知道了他很讨厌战争,销毁了所有战争议案,去年的军费预算都削减了一大半。”
宗霆没什么表情,也不回答。
“他最近来过吗?”
宗安提又问,“最近我都没怎么在帝都星上见过他。”
“经常来。”
宗霆说。
宗安提笑笑,转头注视着极北地区那辉煌灿烂的日落,橘红色晚霞扑在了她的面庞上。
最常来到这栋小屋的就是帝国皇帝陆昂·狄奥多西·尤里乌斯。
他总是给人鱼带很多很多东西过来,昂贵的小鹿皮软靴、柔软到像云一样的被子、轻薄又御寒的外套、光滑似水的羊绒手套、通体钻石镶嵌的小狐狸玩具,每一样都是这颗星球上无法购得的天价奢侈品。
但人鱼似乎对这些都兴致缺缺。
人鱼最喜欢的不过是陆昂给他带来的一束唱歌百合。那束百合花就是陆昂曾经在人鱼星上,随手从路边花店里买的品种,只要向它播放一段音乐,花蕊中就会唱起歌。
那天人鱼捧着百合花,歪着头听了很久很久,俊美的帝国皇帝坐在他身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暮色西斜,太阳落山。
陆昂握着人鱼的手,与人鱼十指相交,手心紧贴,仿佛他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时求而不得之物,终究困住了他一生。
宇宙历9428年,十几座雕像在瑞亚星重建的瑞瓦肖城里落成。
这十几座雕像以瑞瓦肖城区的一块普通居民区域为起点,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座,绵延至瑞瓦肖市中心的避难所。每一座雕像都栩栩如生地刻画着几年前,在这里丧生的那十几名少年人之一。
这些雕像揭幕的那天,陆昂坐在人鱼身边,用光脑给他看实况转播。
人们汇聚在雕像边上,人流络绎不绝,来到雕像前,为它们献上鲜花和礼物。
他们大多在雕像前徘徊沉思,有人拥抱,有人落泪,有人微笑。也有人依依不舍地沿着雕像一路向前,最后走到终点处,看到了那座人鱼的塑像。
人鱼将双手捧在胸口,目视前方,手心里是一颗用钻石雕刻而成的,璀璨夺目的心。
他们的故事逐渐被越来越多人知晓。
每个人都知道,原来在那一天,就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传递了世界上最大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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