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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替雪玉插好簪子,外头便响起了叩门声。是过来传话的竹生。“锦茵姑娘,干爹让我过来同姑娘说一声,前头来了人寻世子,世子让姑娘再多休息一日。”宋锦茵应下,松了口气。她正好不想见他。昨夜的温存里仿若夹了一把刀,一边拉着她沉沦,一边又狠狠提醒着她裴晏舟的薄情。只是刚送走雪玉没多久,福禄院里便来了丫鬟叩门,将宋锦茵唤了过去。一路上瞧见她的人,面上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打量,和她对上眼时,脸上也多带了几分笑。可宋锦茵却心中一沉。裴晏舟还是让人默认了昨晚的事,哪怕他离开时生了怒,哪怕他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些,只要裴晏舟想给,她就永远逃不掉。可这所谓的看重一旦被承认,就意味着,她在老夫人那里换来的一点点信任,全会被这一次消个干净。福禄院有些偏。尽管宋锦茵一路垂眸不语,在踏进福禄院前,她还是被人瞧见,给拦了下来。二夫人齐氏带着大姑娘裴温姝从里头请完安出来,旁边还跟着柳氏。“锦茵姑娘好福气。”齐氏停下步子,看着垂头行礼的宋锦茵,阴阳怪气:“不愧是大房底下的人,不管碰着什么喜事都能这般从容淡定,就是不知这好日子啊,能撑上几日。”宋锦茵屈膝未动。今日老夫人院里来唤她的丫鬟不是灵翘,但哪怕不是身份高的丫鬟,以往若瞧见她在福禄院门口被拦下刁难,也会出手阻拦一二。可如今那丫鬟站在一旁纹丝不动,想来也是老夫人授意。要让她吃一吃教训,记得自己的身份。宋锦茵垂下眼睑。理清楚这里头的事,她反倒更淡然了一些。齐氏毕竟是二房夫人,若在她身上寻不到错处,也不能像裴温姝一样,随意凭着性子惩治她。只是宋锦茵没想到,齐氏目光转了一圈,落下的话比她想的更狠毒。“行了,起了吧,咱们世子看重你,我自然不敢让你累着,往后你肚子争气一些,说不准还能再往上爬一爬,瞧瞧我们柳侧夫人,可不就是顶好的例子?虽无子嗣,但已经帮着咱们老夫人管起了中馈!”齐氏甩出帕子捂住唇角边的笑,适才请安时被老夫人数落后的闷气,在这一刻通通发泄了出来。裴晏舟要抬宋锦茵的身份。如此罔顾人伦的荒诞事,她虽不敢往外说,但随意在府里头挑拨两句,便能让老夫人要了宋锦茵的命。旁边柳氏眉头皱了皱,冷淡的眉眼闪过一丝不耐。只是没等开口,宋锦茵又福了福身子,柔柔解释道:“二夫人说笑了,奴婢哪有那样好的福气,再说世子的心思可不好编排,尤其还是二夫人这等身份,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传进老夫人的耳中,怕是只以为二夫人对世子不满,容易生出嫌隙。”宋锦茵声音软软的,但一字一句却又能刚好打中齐氏的心思,半提醒半警告的将话还了回去。不就是想把她传成一个有野心想上位的女子,让老夫人厌恶,再把柳氏拉出来踩一踩,好提醒裴晏舟莫忘当年的事。可齐氏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侍妾的位置,她压根就不在意。一阵寒风吹来,宋锦茵抬眸未避,双手依旧摆得规规矩矩。后头便是老夫人的院子,齐氏想拿话来害她,她自然不会白白听了这风言风语。“好个伶牙俐齿的婢子。”齐氏被她的话一噎,半晌才咬碎银牙开口:“到底是在世子院里待了些年头,一个婢女,竟真添了几分主子样,”“奴婢不敢,不过是碰着老夫人和世子心善,愿给奴婢一个容身之地。”许是吹了些风,宋锦茵的鼻子有些堵,调子听着比适才更软糯了几分。只是这样的娇软,反倒让人想起了寒风中的花。怎么吹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偏偏就能不惧风雨,一朵接一朵的开在那。柳氏终是不耐地唤了声二夫人,两人还要去绣房选冬衣样式。离开时,旁边一直未讲话的裴温姝看着宋锦茵消失在前头的身影,眼中的恨意不加掩饰。这样一个让她颜面尽失的贱婢,竟然真哄得大哥有了给名分的念头,还让整个府里的人又重新重视起她!她不甘,却也不敢在老夫人这处直接上前。连她母亲都被这贱婢的话给堵了回去,若再闹一次,莫说祖母,就是她爹,也会为了那点面子,逼着她去裴晏舟跟前认错。帕子在手中搅成一团,裴温姝的眼神越发不平,直到旁边的婢女送来一张帖子,提起了叶家姑娘的名字。裴温姝释然。是了,她何必亲自动手,有的是比她更厌恶宋锦茵的人。宋锦茵被领着踏进屋里时,适才外头的那一场,早已经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屋里很安静,有淡淡檀香浮动。宋锦茵跪在地上,上头的人不开口,她就一直老实跪着。许久,才有茶盏清脆的声响。“晏舟那孩子,向来倔,性子又清冷得很,像极了他母亲。”老夫人没叫人起身,压着声音缓缓开口:“哪怕是厌恶一个人的速度,也同他母亲颇为相似,但凡翻了脸,那便真是世间最无情之人。”宋锦茵印象中的国公夫人温和贤淑,一点也不似老夫人口中说的那般,但她也知道,此刻老夫人所言,重点在于裴晏舟的无情。她在提醒她,莫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念想,裴晏舟的恨不会消,他现在兴许是来了点兴致,但厌恶,很快也会随之而来。而她宋锦茵能求得生路的地方,依旧只有福禄院。“奴婢明白。”宋锦茵额头磕向地面,冰凉的触感瞬间蔓延至全身。刚抬起一些头,外头便有动静传来。门帘被挑起,请安声未落,裴晏舟大步走了进来。许是来的急,身上凉意未散,带起一阵寒意。他朝着老夫人请了安,寻了个靠近上头的位置坐下。“祖母难不成是看上了我院里的丫头?”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裴晏舟漫不经心地开口,轻笑间扫了一眼地上那抹单薄的身影,眉梢拧了拧又松开。“还不过来伺候,是打算借祖母的由头偷懒不成?”“奴婢不敢?”“不敢?”裴晏舟垂眸轻饮了一口茶,语气透着亲昵:“我瞧你如今胆子大得很,昨夜都敢跟我使性子。”宋锦茵手脚一凉,一时不知他此举的目的。“你这是追人追到我屋里来了?”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在宋锦茵身上打了一转。知晓她这孙儿过来的目的,心绪压了压,脸色又恢复成一片祥和慈爱:“不过是在府里头走动走动,你便这般不放心?”裴晏舟笑笑,竟有默认之意。地上的人依旧未挪动身形,只半垂着头,听着老夫人对裴晏舟的嘘寒问暖。没人再叫她起身。直到离开时,裴晏舟才又唤了她一句,当着老夫人的面拉住了她的手腕,“太瘦了,往后要多吃些才好。”屋子里的丫鬟都低下了头。这样温柔的世子,她们不敢多看。待宋锦茵想明白时,两人已经回到了裴晏舟的院子。深思间她竟未发现,手腕被他抓了一路。想起不知被多少人瞧见了这一幕,宋锦茵的心沉了沉,挣脱间也多用了几分力。“世子既已达到了目的,眼下可以放开奴婢了吗?”裴晏舟回头,俯下身子,唇角勾出戏谑的弧度,用另一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碎发。“怎么,断了你在祖母那的路,你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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