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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李章把话说到这,他的诉求已经很明显,余下都不必再讲。
谢曲生前名声也是稀烂,虽然没李章这么倒霉,可也没少被别人在私底下戳脊梁骨。
所以谢曲还算能理解李章。
但因为谢曲本身就不是个在意名声的人,从没有李章这种以死明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心思,再加上他那烂名声其实有一大半都是由他自己为了高兴作出来的,所以也只能算是勉强理解。
理解的那部分,是众口铄金。一个人只要被泼了脏水,所谓那清者自清就全是放屁,就像老话说的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要说一个人做了什么很容易,可要证明一个人没做什么,就太难了。
毕竟大家伙平时最爱干的,还是沾喜气,是锦上添花,是给好名声的人更好的名声,而不是费劲去帮一个已经在泥潭里打滚的烂人。
对于那些已经在泥潭里打滚的,没跟着踩上两脚已经算仁慈,哪还会伸手去帮?
毕竟如果不伸手,被孤立的就永远只有已经陷在泥潭里那个,但如果伸手了,可就是把自己也陷在被别人孤立的境地了。
就说从前帮他谢曲说过几句好话那卖花儿姑娘吧,那姑娘后来不也是被传收了他家的钱?
所以此时此刻,谢曲真是太明白,这云来城中的百姓为何会对李章如此落井下石。
至于不理解那部分,是李章居然会为了这种烂事自戕。
不过这也怪不得谢曲不理解,他天生脸皮就厚,平日又惯以纨绔模样视人。反正在他活着那时候,街头巷尾间光以他为原型编排的评书,就得有几十段,更别提当年春山城中但凡有点胆色的,都以能当面斥骂他而面不改色为荣。
就这么讲吧,谢曲,一朵脸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上三倍的奇葩。说句不好听的,他那脸皮早已经厚到了连重弩也打不穿的地步,从来都是一副“你说你的,爷玩爷的,爷不止没打算清者自清,甚至还有点好奇你们最近又编排出了什么新话本”的混不吝态度。
所以谢曲就挺不理解如李章这般脸皮薄的人。
是真不理解。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情感上,谢曲其实都不能对李章的憋屈感同身受。
不过谢曲总体来说还算是个挺好说话,且十分善于伪装的人。所以尽管他心里对此感触不大,他对待李章的态度,却从始至终都是温和耐心的。
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辛苦,纵使不能明白,也该被善待。
这么想着,谢曲朝李章伸出手,问他,“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是为你自己伸冤么?”
许是谢曲脸上的笑容实在太友好了,李章听见谢曲这么问他,几乎没有多想,便也伸出手去,与谢曲一上一下手心相贴。
范昱方才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在引导李章说出实情后,他便真的没再说话,而是在旁边幽幽站着看起热闹来,把剩下的事全交给谢曲自己处理。
然后,在两人掌心贴上的一瞬间,谢曲就明白范昱之前没骗他。
因为在那一瞬间,谢曲忽然眼前一白,看到了李章过去十八年的人生。
看来自己真是无常鬼。谢曲想:如果不是,他又怎能如此轻易读出一个人全部的记忆?
全部十八年的记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甚至包括李章想要极力隐瞒的,全在谢曲眼前尽数展开,没有半点秘密。
古往今来,能在不损害神智的情况下,如此肆无忌惮读取对方脑子里的记忆,并非凡人之力可及。
“所以,你想要什么呢。”见李章久久不肯回答,谢曲睁开眼睛,又耐心地再问了他一次。
像是才听清楚谢曲在说什么,李章脸上的恍惚有一丝松动。
终于等来这一天了,李章很激动,但他表现得还是很克制,当然这种克制是指单看他的脸,而不看他背后。
李章的背后,有一团浓不见底的黑气在慢慢聚集,最终演变成一张巨大的人脸,随着李章重又开口说话,不停变幻着脸上的表情。
“我一生从未作恶,但是这次,我要云来城中所有传谣之人,十年不能言。”李章说。
黑气凝结而成的人脸,募然瞪圆眼睛,似怒非怒,像是原本很生气,但又很无奈。
谢曲眨了眨眼,了然的目光越过李章,看向李章身后的黑脸,点头道:“好。”
谢曲明白,从那黑脸上便可以看出,李章原本想说的,其实并不是“十年不能言”,而是“至死不能言”。
“我还要张家从此落败。”见谢曲答应得这么简单,李章有点高兴,眼里一下亮起来,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与谢曲掌心相贴,而是一把攥住谢曲的手,“唔……但也不要太败,不要让他们真的活不下去。”
随着李章把这话说出,他身后庞大的黑脸骤然长大一圈,圆圆一双怒目闭了又睁,眼角耷拉下去,看起来实在是悲伤极了。
听着都是一些想要报复却还狠不下心的愿望,倒也符合李章这种犹豫软弱,但心中算计颇多的性格。
也罢,应得的,像张荣那样忘恩负义的人,确实不配再有富贵。
想到这些,迎着李章期待的目光,谢曲郑重嗯了一声。
“还有么?你就没有一点能让我听完眼前一亮的愿望?”李章的愿望太平淡,实在没意思,谢曲忍不住咂着嘴提醒道:“要犯口舌者不能言,要忘恩负义者终生穷困,恕我直言,你这些愿望听着都太普通了,而且就算你不提,那些犯了口舌忌讳的人,死后想来也要受拔舌之苦。这点小事你自己就能办到,根本无需等我们过来,所以直说吧,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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