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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我这姑娘自幼口不能言,声带却未曾受损,这病症来得蹊跷,今日带她来,便是想劳烦您替她瞧一瞧。”
言罢,玄尘便抬手示意她伸出手来,沈嫣依言照做,指尖落在她手腕的脉络时,那种忐忑之感再度将她笼罩。
玄尘探了探她的脉象,又请她张口,看过她喉咙,随后盘着手中的佛珠,似乎陷入了沉思。
沈嫣默默在心里打鼓,倘若连这天下闻名的圣僧都没辙,她这辈子或许就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她来时其实存着很大的希冀,因为梦里她是可以说话的,她在梦中听过自己的声音,可醒来时她试着喊一遍将军,却始终做不到。
藏于袖中的手指揪紧,她静静听着佛珠相撞的清脆声响,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良久之后,却并未听到玄尘说什么,而是见他铺纸磨墨,向她摊手道:“女施主不妨写个字,贫僧替您算上一算。”
传说高僧慧眼神通,能观因果三世、六道轮回,难不成她这哑疾并非身体缺陷,而是有什么前因后果?
这些素日看来几乎称得上是虚妄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沈嫣惊愕的同时,却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的,她不自觉地看向谢危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示意之后,便拿起手中的毛笔,心中略一思量,提笔写下一个工工整整的“安”字。
此生别无所求,唯独这一字罢了。
她搁下笔,拿开镇尺,待墨迹晾干,再递给玄尘。
此刻所有的期待都在玄尘那处,也就并未察觉到,身旁的男人在看到那“安”字之时,暗如黑夜的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微光。
玄尘放下手中的字样,又再度多看了沈嫣几眼,然后对谢危楼道:“王爷说得不错,这位女施主声带无碍,本该能够说话的。”
沈嫣闻言面上大喜,却在脑海中重复过两遍“本该”二字之后,唇边的笑意敛下来,从前瞧过的神医少说也有几十位了,人人都说“本该”,却又拿不出法子。
谢危楼见她眼神黯淡,凝眉道:“如何医治?”
玄尘望着手中的字,缓缓说道:“佛语云,‘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女施主前世执念太深,一语成谶,故而今生陷入此等恶咒僵局,断了口舌之念。”
沈嫣怔怔地望着他,前世……难不成便是梦中所见?
谢危楼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段事实,又问:“难道无法解脱?”
“能,”玄尘没有避让姑娘灼灼生亮的眸光,“来日若有契机,便能与常人无异。”
……
从竹屋出来后,沈嫣从一种愁思里挣脱出来,又陷入了另一种愁绪。
就像失忆之人,说不准何时能够想起过去,也许是明日,也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而她的症状也是一样,那个契机不知何时能够到来,也许下一刻,也许这辈子都难以挣脱前世一语成谶的诅咒。
可她梦中的前世,仅仅那一年不曾开口说话,后来跟随将军到了京城,他赠她金蝉,让她忘却昔日所有的不愉快,浴火新生,重新开始,她心中亦动容向往。
沈嫣满脑搜罗,硬是想不出一个让她今生都无法开口说话的理由。
脑海中思绪万千,穿过假山,她一个没留神,被道上低垂的梅花枝丫扫过头顶的发髻,牵出一缕发丝落在面颊,满枝梅花被她带出一阵晃动,花瓣簌簌往下,落了几瓣在她玲珑的肩膀。
雪白的梅花瓣,寒香袭人,比月色还要皎洁,更衬得花下女子玉质冰姿、洗净铅华。
沈嫣自己也懵了,好像做错事的孩子,懵怔过后,见他低低笑说了句“莽撞”,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谢危楼下意识抬手,想要掸去她肩上的花瓣,指尖却顿住了,想到适才欲牵住她手腕时姑娘的局促避让,到底没再对她做什么逾矩之举。
他在前头走,刻意放慢脚步,沈嫣跟在后面,匆忙整理落下的碎发,倒也勉强跟得上。
他手掌攥紧又松开,如是几次,终是没忍住问她:“适才那‘安’字,可有什么寓意?”
沈嫣没想太多,只当他好奇随口一问,便朝他指一指自己的心口,意为“吾之所愿”,所以才能信手捏来。
他果然没再多问,只是素来冷峻的眉眼浮上一层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大概还不知道,前世他亦姓沈,单名一个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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